（續十一）

觀察良久，他斷定，這個女子手心里一定有什么東西，在引鳥兒下來。

鳥兒在她頭頂掠過，又飛回來，始終不敢靠近。

她又站了一會，終于挪開步子，走到游廊盡頭，將手心里的東西倒在一張石桌上，再走開。她的舉止讓他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

沉靜安祥，又透著一些少女的天真活潑。

他不由自主地琢磨開她隱藏在寬松的旗裝下的身形，覺得自己臉紅了。

兩只小鳥在半空中遲疑了一陣，終于撲向石桌，飛快地啄食，倏忽間又飛走。

她從隱蔽處現身，揮手向鳥兒告別。

她似乎在笑，似乎在和鳥兒說著什么。多爾袞走近幾步，看清了，她確實在微笑。

他也認出了她是誰。

她沒認出他。事實上她并沒有看見任何人。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毫不理會周圍的一切。

那種旁若無人的瀟灑自如，罕見地出現在一個年輕女子身上，使得她既不像女真人，也不像蒙古人，更像他在漢人典籍中讀到的那種……

他努力搜尋著記憶之盒的內層，那些他珍藏已久、令人印象深刻的奇女子。

漢人真是聰明，筆下總能創造出任何能夠想象得出的人間奇跡并且不怕被現實印證。

就在這時，他覺得自己的心臟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奇異的痛楚過去后，下一秒種，像被一雙看不見的強有力的手掌緊抓著，越攥越緊，那顆心再次劇烈地疼痛起來。

他痛得臉色發白，幾乎讓他以為自己生了病。

當然，這不是病。轉瞬間，痛感消失了，來得猛烈去得快。他才發現那本書已被雙手絞得皺巴巴的，掌心全是冷汗。

但激烈的心跳繼疼痛之后又如潮涌至。

他幾乎快站立不穩。他祈禱自己的狼狽相千萬不要被她發現，千萬不能讓她發現一個心痛的男孩是什么樣子。

蟬鳴聲中日當正午，熱風吹過長長的游廊，即使女真人的旗裝從脖子包到腳直板無趣得很，甚至掩蓋了性別特征，陣風還是如他所愿狡猾地緊貼著她身前小聲呼嘯而過，為那個一直注視著她的男孩吹拂出她的身體曲線。

男孩子臉上瞬間籠罩上一層絕望的寒氣。

但她還是不放過他。

她無意中轉過頭，望向他——其實并沒有發現他——臉上慢慢綻出欣喜的笑容。

他簡直快要被自己狂飆的心跳窒息死。

鳥兒又飛回來了，在她頭頂附近撲閃著。

“唉，對不起，沒有了，明天你們再來吧。”

他終于等到她開口說話。隔得遠，他聽不太清楚，但估摸就是類似的溫柔話語。

只這一句，她又沉靜下來。鳥兒飛走了。她的背影顯出落寞。

她的貼身侍女來到她身邊，送來一本書，低語幾句，她沒有作答，只揮手讓侍女離開。

“蘇茉兒……”多爾袞喃喃道。

她就倚坐在游廊欄桿上翻開了書，神情非常專注。

那舉止根本沒有已嫁作人婦該有的拘謹，反而露出少女的自然性情。

這一幕讓多爾袞更加絕望，并且恨意陡生，覺得她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