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社會變的越來越陌生化,當我們每個個體變的越來越孤獨。但生而為人注定無法擺脫對群體的渴望。而書店就像一個城市烏托邦,承載了我們最原始的渴望。
“有了亞馬遜,還有什么必要去書店?”這是許多人的疑慮。
互聯網巨頭來勢洶洶,“蘋果的喬布斯,亞馬遜的杰夫·貝索斯,他們都曾斷言電子書會在五年之內占到整個市場的50%。”然而事實確并非如此,不止在中國的北京、上海、廣州、深圳等大城市,國際上諸如倫敦、澳大利亞悉尼等城市獨立書店如雨后春筍般崛起。雖然獨立書店的商業模式都處于探索階段,然而正是由于城市文化產業以及精神文化需求的提高,獨立書店遍布于城市的各個角落。
城市是伴隨人類社會經濟的發展而產生的較大居住區,是現代化社會形式的外在載體。城市化是近400年才出現的社會現象,其意義在于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將各不相同的人聚集到一起。以城市為外在表現形式的現代社會,本質上改變了內在的人與人之間的聯結關系。比如,在傳統農業社會,人與人是基于血緣關系而聯結在一起的,形成集體的認同感,屬于熟人圈子社會;而現代社會,城市是陌生人的聚集地。19世紀英國著名的法律史學家梅因認為,現代社會形成的標志是實現從身份認同到契約認同的轉變,而城市只有在契約認同中才能有效地運行。
人們對城市的認識和感知,是通過對城市形體的觀察實現的,市民一般用五個元素:即路徑、節點、邊界、地區、標志來組成他們的城市意象,人們通過對這些符號的感知,最終形成對城市本質的認識。該理論所傳達的一個重要概念是城市環境的“可讀性”,認為城市環境有能力為人們創造一種獨特的特征記憶。
16世紀德國宗教改革家馬丁.路德說過,一個國家的前途,不取決于國庫之殷實,不取決于城堡之堅固,也不取決于公共設施之華麗,而在于公民的文明素養,即在于人們所受的教育、人們的遠見卓識和品格的高下。同樣,一座城市的進步不僅體現在經濟的繁榮,而且體現在城市中人的素養、品格的高低以及通過人所傳達的城市品格與內涵的豐富性。
就某一城市的發展而言,經濟指標始終處于戰略的地位,城市之間的競爭也主要表現為經濟的較量,塑造了具有實用主義傾向的城市形象。但隨著社會轉型期的到來,城市的競爭越來越注重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綜合實力的對比;其中,城市文化層面的競爭占據了較大的份額,這也是現代城市形象識別系統中最具識別力的部分。美好的城市形象是一種寶貴的文化資產,不僅可以提高城市的知名度和美譽度,增強其影響力和凝聚力,而且會轉化為一種無形的動力,促進城市經濟、社會、文化和環境的可持續發展。
一座城市的形象不僅是其真實空間的反映,而且還代表了一個具有象征性和想象力的城市空間。
商業文明對孤獨靈魂的慰藉
前面說了這么多關于城市形象的東西,無非就是想說,城市是人類進化的高級結果,群體進化的高階,而現代城市則參雜了太多統治者的意志,引導了大眾。而城市則是現代書店的依附,更是無法擺脫的宿命。
移動互聯網時代,數字技術的發展催生了新的閱讀方式和體驗,“碎片化”與“淺閱讀”成為這個時代的特征。以數字技術為核心、以互聯網為載體的移動閱讀終端的興起似乎使印刷書作為一種傳統的文化載體失去了存在價值和發展方向——至少對當下很多城市的獨立實體書店而言,作為前互聯網時代的文化載體與文化傳播空間,印刷書與實體書店的作用和社會地位正在被逐漸顛覆和替代。可敬的圖書業很快發現自己正處于歷史上的一個罕見關頭,破天荒地,它曾經引以為傲的精英角色不僅被新技術和競爭力量所威脅,而且更有可能被它所服務的受眾所動搖甚至拋棄。
然而,作為讀者來說,人們焦慮于所謂的信息盈余所帶來的眩暈感,爭執于碎片化的信息獲取是否在摧毀深度閱讀的優雅。但不管是長篇的文字報道,亦或是圖書閱讀,人們在上面所花費的時間已經無可爭議的下降了,這已經嚴重傷害了圖書出版的運作模式和盈利模式。始于2009年的實體書店倒閉潮便是明證,至2011年可謂是全球實體書店共同面臨的寒冬。這一輪倒閉潮涉及了很多知名的書店,因此引起了公眾與業界極高的關注度。在國內,如廣州三聯書店,北京的第三極、風入松,還有廈門的光合作用等,在國外實體書店的境遇同樣嚴峻,如申請破產保護的美國第二大連鎖書店博德斯集團和低價售賣的號稱全球最大的連鎖書店企業巴諾書店等。
時至今日,實體書店在經歷了2012年和2013年呈現出負增長狀態以來,2014年至今年上半年都迎來了正增長的態勢。從不同城市看,前期受網店影響較大的一線城市書店繼續保持快速發展。實體書店的回升,一方面和網店影響減弱有關,因為地面店和實體店的關系從補充競爭,再到如今的融合;另一方面也和書店改造升級、多元經營有關。或許正是經歷了始于2009年的倒閉潮,才會有方所把重點放在了對文化空間的塑造,才會有楓林晚+企業圖書館的打造……。也正緣于此,這樣一批注重城市文化空間打造的獨立書店在這一輪圖書市場回暖的過程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那么緣何這些裝飾典雅、綜合經營的書店會以一種“逆勢”的姿態在大城市中的高檔商崛起,對比之前的實體書店,這些書店出現、生存和發展的支撐點在何處?又如何構建一座城市的文化空間?
曾幾何時,諸如北京的長城、上海的東方明珠、廣州的廣州塔等這些地標建筑承載著我們對這些城市的所有記憶。每一座城市也都有其所存在的歷史,當然歷史的積淀中必然會有文化遺跡的存在。然而遺跡只是遺跡,它只能代表城市過去的文化,如果它只是承載過去只能稱作廢墟。現代城市的人文環境,單憑古老的人文遺跡是無法支撐的,還需要有鮮活的可供循環的血液。因為城市作為多重空間的結合體,不僅包括外在的城市建筑等實體景觀,還包括其內在的人文精神景觀,而城市文化空間是其人文精神景觀的重要組成部分。因為一座城市的形象不僅是其真實空間的反映,而且還代表了一個具有象征性和想象力的城市空間。獨立書店作為城市變遷的文化載體與文化地標,成為展現城市人文風景與塑造城市文化空間的的絕佳場所。
但是,經濟的高速發展,造成當前城市形象對物質實體的認同多于精神層面的認同,塑造了具有一定實用主義傾向的城市形象。但正如社會學家帕克所說:“城市,它是一種心理狀態,是各種傳統和禮俗構成的整體,是這些禮俗中所包含并隨傳統而流傳的那些統一思想和情感所構成的整體。”城市文化的發展是動態變遷的,它從過去的歷史中抽象出來,同時又在當今的多樣化的視角表達敘事中加以補充構成動態城市文化的一部分,城市就是這樣在歷史與現實的相互作用中完成了對自身文化、形象的構建。文化作為城市之魂在城市發展的過程中起到紐帶、維系一座城成為統一體的作用,同時在形成和其他城市的區別時也具有核心的作用。獨立書店作為一個空間實體,為文化的培育與傳播提供了一方人文的土壤。
正是由于當前城市形象的實用主義傾向,造成我們對物質主義的過度崇拜。在當前我國社會轉型的重要時期,城市的轉型承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從城市發展自身的角度來講,如果沿著當前城市發展外在形象的塑造,過度追求物質主義而忽視內在形象的塑造,那么將會限制城市形象自身的發展,其中缺失的就是城市本身的內在張力。
如今的大多數獨立書店經過互聯網電子化閱讀的沖擊在經營模式上都發生了改變,這是商業的進化。如今的書店已經擺脫了單純賣書的經營路徑,更多的注重對店內文化空間的打造,進而通過店內的裝飾、空間的處理來吸引讀者的注意,因為人作為感知的動物,對事物的認知都是通過外在的表現進行初步的標簽化歸類,進而再進行深入的了解。同時獨立書店還會進行周邊經營產品的開發與售賣,強化多元化的經營模式,以及在挑選書籍上體現自己的獨特定位。根據我走訪的兩家書店,如深圳1234space西西弗書店長期以來秉承“參與構成本地精神生活”的價值理念,以“引導推動大眾精品閱讀”的經營理念,公司成立了專門的部門負責圖書的挑選工作。因為當今的圖書環境浩如煙海,據官方數據顯示,中國每年出版圖書超過45萬種,超越美國一倍多,成為世界第一出版大國,但與此同時,絕大部分都是垃圾書,這些垃圾書的數量超過85%,我們不僅是世界上的出版大國,還是“垃圾書”的出版大國。因此對于如西西弗一樣的獨立書店的任務就是幫助大眾進行優質圖書的挑選,進而在這個過程中突出自己的文化定位。除此之外,西西弗書店還成了大宗客戶部來拓展自己的業務范圍,這個部門一般針對兩種客戶,一種是針對企業的,還有一個是針對個人需要大批量采購圖書的;第二要做比較精致的服務,為客戶選擇推薦他所需要的精品圖書,配套服務是實時更新圖書的品種、類別,進而提供圖書物理空間的打造,比如客人書房的打造服務。
正是面對互聯網的沖擊,獨立書店才發現自己唯一的優勢就在于實體店內物理空間的打造與完善。正是基于獨立書店對店內物理空間的重視與完善,才使得其所營造的氛圍更適宜承載公共空間的交流與討論。例如號稱廣州首家不打烊書店的1200bookshop由于其創始人劉二囍在臺灣環島旅行的經歷,“深夜讀書分享會”成為書店的品牌欄目。書店內有專門的房間來免費提供給背包客住宿,而每晚的分享會也都由這些背包客分享自己的經歷,因此吸引了許多的讀者前來傾聽。這種分享的形式在繁忙的都市中為人們提供了一個分享、交流的平臺,也正是在書店提供的這樣一個狹小的物理空間中,讀者完成了網上虛擬書店所無法提供的空間體驗,在這個過程中,其所承載的公共空間意味就顯得不言而喻。
正是這些看似不起眼的舉動,不知道擊中了陌生的都市中多少個孤獨的靈魂。
在當今的移動互聯網時代,互聯網被賦予了改造一切的超能力。它作為一種媒介來說,正如保羅.萊文森 “補償性媒介”(Remedial Medium)理論所言,人在媒介演化過程中進行著理性選擇:任何一種后繼的媒介都是一種補救措施,都是對過去的某一種先天不足的功能的補救和補償。換言之,人類的技術越來越完美,具有了容納了所有前媒介的一切功能。
的確,他的預言是正確的。
然而,任何新媒介誕生的初期我們都要賦予它顛覆一些舊媒介的力量,但是當這些新媒介作為新的產業誕生的時候,總會成為資本的寵兒,正是這些才讓我們產生了新媒介顛覆一切的錯覺。網絡書店正是這樣,如亞馬遜、京東、當當等等,由于享受到互聯網紅利,以及用資本引流的需要,他們往往以很低的價格售賣圖書,甚至低于成本。這種在資本參與下的不正當競爭擾亂了整個圖書出版市場,給實體書店造成了很大的打擊。因此,一時間實體書店滅亡的論調喧囂塵上,然而“新媒體”每一次在宣稱顛覆“舊媒體”的過程中,每一次都沒成功過。像電影之于廣播,電視之于電影,我想這一次互聯網之于報紙、圖書也是一樣。
這當中的緣由,我想最重要的一點是人們的需求更多的轉向于社交、尊重和自我實現的需求,而這些需求的實現都有賴于物理空間的完善和精神產品的提供,而書店作為一種提供精神產品的物理空間,恰好滿足了這兩種要求,因為當今的物質消費更多的轉向了對商品的意義消費,體驗經濟時代已悄然來臨,而無論是意義的消費和體驗經濟目前的技術無法做到線上的體驗,只能是線下的體驗,這是作為網絡書店無法提供物理文化空間的所比擬的。從我國城市化發展的角度來說,更多的只是城市物理空間的填充,對于公共空間的擠壓。獨立書店作為一種城市文化空間的物理延伸,其承載著重塑公共空間的重任,人們在這里進行思想的討論、交流,它不僅是人們休閑的場所,更是人們的精神家園,而這些是互聯網技術所無法解決的。
身在大都市中,那些背井離鄉的年輕人。書店或許成為他們暫時擺脫現實壓力、困境與孤獨的臨時烏托邦。
誠然,獨立書店面對互聯網的大潮的沖擊,以及如火如荼的城市文化建設,面臨著大批倒閉的尷尬境地。但是這是城市與社會發展的轉型期,對文化的需求以及對實用主義的崇拜,一定會隨著轉型期的結束而變得明朗;而對于互聯網的沖擊而言,實體獨立書店的多元化轉型以及對店內物理空間的體驗打造是正確的方向。因為于城市而言,文化是發展的精髓所在,佇立于城市角落的實體書店,正是為城市提供著不竭的動力;而對于讀者個人而言,獨立書店所提供的文化空間的感官消費與體驗是任何技術都無法比擬的。
有人說,只有在安靜的時候,人才會自我思考,而書店就是絕佳的場所。因此無論是出于商業目的,還是高尚的文化形態,這已經成為許多人安放靈魂的地方。
無法擺脫的群體渴望
隨著世界范圍內城市化進程的加快與完善,20世紀60年代“城市公共空間”便作為一個社會學概念被提出,旋即成為眾多學者研究的對象。城市公共空間有廣義和狹義之分,狹義上,它是指人民日常使用的包括街道、廣場等在內的公共的室外空間;而廣義上的城市空間的范圍可以擴展到公共服務設施的空間,比如城市中心區、公共綠化地段等。同時,城市公共空間也具有開放性和大眾性等多項特征。大眾性是城市公共空間最重要的特征,充分體現“公共”二字的實質內涵,表明城市公共空間的服務對象是社會大眾,那些為少部分人服務的空間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城市公共。“城市最初是神靈的家園,最后變成了改造人類的主要場所。”芒福德認為,人性在這里得到充分的發揮,城市的本質便是關懷人、陶冶人,也正是因為如此,公共空間便成為城市關懷人、陶冶人的主體部分。而對于城市公共空間的層次分類而言,可以分為物質性和社會性,前者關注人的感官,后者更關注人的內心感受。
然而,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人口的大量涌入以及城市規劃、建設等問題,使得城市的畸形發展,進而導致對城市公共空間的侵蝕。尤其是在我國當前的城市化進程中,問題尤其突出。譬如,近年來社會上爆發的對廣場舞的鄙視,正是由于城市公共空間的缺失導致的社會問題。而城市獨立書店的崛起,它首先承載的就是構建城市公共空間的責任與義務。因為隨著社會的綜合發展,人們休閑生活方式的追求也在進一步加大,但是城市公共空間的縮小恰好與之形成一對矛盾,因此也就造成了即使在移動互聯網大行其道,網絡電子閱讀的風生水起,也無法阻止當前一線城市大批獨立書店崛起的事實。
我國經過30多年的改革開放的發展,已經進入經濟的騰飛階段,而其中最重要的標志之一就是城市化。城市化所引發的社會動向之一就是城市商業綜合體的大批涌現,它是消費社會的必然產物,同時也是當前城市公共空間最重要的組成部分。然而隨著互聯網商業的入侵,部分地弱化了城市商業綜合體的影響力,雖然人既然具有社會屬性,這一點無法改變,那么互聯網商業體系就不可能占據主導,但這也進一步催生了城市文化商業綜合體的構想與建設,而獨立書店作為其中城市文化空間的構建者,其與大型商業綜合體進行融合是必然趨勢。譬如北京page one書店就開在了北京國貿,因為如今的大型綜合商場也在轉型發展,其現今也更加強調商場的定位,需要有一片文化空間來凸顯自己的品味與格調。國外的大型綜合商場也都有書店,因為他們知道,閱讀從來都是人類生活中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在衣食住行之外,需要一些精神的撫慰。廣州的方所開在了頂級shopping mall太古匯,西西弗與萬象城的合作也都是基于這樣的理念。除了二者在功能定位上的一致性與互補性,它們在商業上也存在著商業互補性,二者存在著相互引流的客觀關系。這樣一種良性互補的循環對于二者的發展來說都是有益而無弊的。
人所具有的社會性使得“聚集”必然對公共空間的需求。源自于古希臘“廣場文化”的公共空間,在17世紀的咖啡館被發揚光大。在某種程度上來說,17世紀的咖啡館為啟蒙運動的開展提供了信息交流與討論的場所,是市民們參與社會活動的重要場所,同樣也是格拉布街文人參與社會啟蒙的場所,它正是近代公共空間的最初模樣,只是現代被哈貝馬斯等人的理論予以抽象化,賦予了其更多的政治民主意味。只是隨著社會的發展,咖啡館的信息交流與討論的公共空間屬性被弱化,更多的轉向于休閑娛樂的功能。而如今的獨立書店更多的承載了思想、文化的交流與討論,其所表現的公共屬性正承載著17世紀咖啡館公共空間的功能,其中既有休閑屬性的存在,也繼承了政治民主功能。
當社會變的越來越陌生化,當我們每個個體變的越來越孤獨。但生而為人注定無法擺脫對群體的渴望。而書店就像一個城市烏托邦,承載了我們最原始的渴望。
作者:FAN間志(微信公眾號:fanjianzhi0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