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知雨眼前一黑,幾乎是跌坐在餐桌上的凳子上。她努力的平復自己的心緒。怎樣忍?還要怎樣忍?她那么看重婚戒,他居然給她一個那樣的答案!許是抑郁癥在作祟,她覺得無比的絕望,且胸悶,頭暈的天旋地轉。
七年來,她從來沒有像這次這樣,覺得「分手」不過就是兩個字的事。原來她不懂什么叫做「性格不合」,現在她才知道,李子方溫吞不善表達,還有些粗枝大葉,自己卻敏感細膩。很多時候,李子方即便是做了自己希望的事情,可在董知雨看來,仍欠說明。這是她和李子方最大的不同。
即便是真愛,也需要語言表達出來,并不是甜言蜜語的情話,只是解釋、說明、溝通和闡釋。一句話就可能使本來盛怒的人平復,或者使脆弱的人倍感熨帖溫暖。
此刻,董知雨努力壓制著內心的情緒:失落、痛苦、憤怒……已經說不清楚到底還有什么。這混雜的陣陣情緒幾乎要把她壓倒,她覺得窒息。
董知雨聽著李子方的鼾聲,終于平靜了一些。她站起來,緩緩走進書房,停在書柜前,俯下身去,慢慢打開下方的櫥子。櫥柜里放了好些小物件,她把它們一一拿出,擺在自己面前:一個掉了鼻子的棕色小熊,一個不能發聲的八音盒,一個空的小鳥窩,一本厚厚的、紙張有些泛黃的日記本,一個上面印有兩人合影、口部碰了一塊的杯子。這些都是李子方從前送她的禮物。
愛情是不是就是這樣?終有殘缺?董知雨眼角沁出了淚,卻終究沒有讓它們泛濫。這一刻,她仿佛有些心如止水。
即便不再有愛,但這些物品畢竟是他們愛情的見證。以前,她總覺得,愛情沒有了,留著這些東西很傻,直到現在她才發現,感情不在,但時光畢竟已經印在它們身上,叫做「過往」。何必去怪這些物件呢?真正該拋掉的是人,而不是物,董知雨想。
她翻開日記,里面記錄的幾乎都是李子方的蜜語甜言。那是當初兩個人剛開始談戀愛的時候董知雨逼他寫的。她老是笑他木訥,無法開口說情話。于是她逼他把它們寫在紙上,一周給她看一次,還算奏效。有些是他自己的真實心情,有些是網絡上的摘句,有些是名人寫的情詩。
他練過字,字體娟秀,有「瘦金體」的神韻。不過運筆之間缺少大氣,不夠舒展。但董知雨非常喜歡,因為自己的字體偏胖發圓,稍顯幼稚。這一胖一瘦,倒也有趣。
人們都說字如其人,其實也并不盡然。以前董知雨總覺得情詩肉麻,可為什么經李子方大筆一揮,會那么美呢?
董知雨明白了,那是因為,她曾經癡迷的愛他。他的聲音,他的字,他的不喜言談,他安靜的側臉。而現在,她那么厭煩他的不善表達。
她深吸了一口氣,把這些物件小心的放入櫥子。事到如今,必須與他好好聊聊才是。
董知雨走到客廳沙發旁,在蜷縮的李子方旁坐下,輕輕拍了幾下。李子方猛地抬頭睜眼,眼神與董知雨對上。李子方看到的是一個憔悴帶著憂郁的董知雨,董知雨面前是疲憊、眼睛布滿血絲的李子方。
那一刻,李子方仿佛覺得,自己就要失去董知雨了。他一下子清醒過來,心中充滿問號,為何董知雨會這般神態?自己準備的戒指沒有效果嗎?
無論如何,不可以失去知雨……他心中默念著。
「我們……該談談了。這樣的生活狀態,我想我無法繼續和你生活在一起。」董知雨一開始就拋出這句話。剛開口還帶著些遲疑,可后面卻是冷靜干脆。
李子方顯然沒有想到董知雨第一句就如此開門見山的要結束關系,他失神了十幾秒,表情痛苦:「……知雨,你等一下……我需要清醒……等我……」
李子方似乎大夢初醒般,「骨碌」從沙發上坐起來,把腳伸進拖鞋里,小跑著走進洗漱間,「嘩嘩」的水聲響起——他這才無比清醒的覺察,這真的不是夢。
折返回沙發,董知雨面無表情的靠在沙發上,李子方的臉并未完全擦干,額上還殘留著幾顆水滴。李子方靠近董知雨坐下,心里有些害怕這樣正襟危坐的董知雨。
「李子方,我得了抑郁癥。」董知雨沒有任何情緒的說出這句話,有些自顧自的,眼睛望著前方,并沒有看李子方。
李子方好像受到了很大的驚嚇,一時間啞口無言。
「我愛過你,李子方。現在還愛不愛,我不知道。現在我的病情并不嚴重。我需要安靜的環境,直到我康復。這段時間,我不希望再受到任何的情緒波動。我曾下過決心,永不跟你說分手,可現在,我似乎無法踐行這個諾言了。真的很抱歉……」董知雨的語速并不快。
兩個爆炸性的詞匯灌滿了李子方的大腦,分手、抑郁癥……怎么會走到這般田地?七年來,雖然時有吵架,可多數情況下,董知雨都是控訴狀,未曾有過這般理性的「宣判」。真的不愛了嗎?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他還滿懷憧憬的去給董知雨選購戒指,才幾小時的功夫,事情怎么會演變成這樣?
李子方的臉部表情開始扭曲、抽搐。(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