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我的手機里最多的是你的聯系方式,卻都聯系不上你。
我不難過你去了哪,和誰去,
我難過你從不和我說,你去哪,和誰去。
我難過在想找你時,總是找不到你。
我難過你從來沒有想過有事可以找我。
很久沒有寫這么肉麻的話了,也很久沒有寫給你。
因為很久以來,好像已經喪失了表達的能力。
所以突然害怕,有一天,為此,失去你。
我不是發牢騷,或者故作矯情,
只是希望,
手機里總有一個電話號碼可以找到你。
晨
2011/2/26
這是2011年我寫給最好朋友的最后一封信,也是我出生至今寫過的最后的信,在這封信之后我已經忘了寫信這項技能了。
我和石是高中同學,有著上課時一起偷看小說,下課時一起上廁所,晚飯時一起糾結吃什么,晚自習后一起騎車回家建的深厚友誼。小女生的友情總是來勢迅猛,沒看見源頭在哪,就已經形影不離了。我們后來努力回憶怎么開始的,始終想不起來。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夏天她過生日,那是一年里天氣最炎熱暴雨最激烈的時候,我們逃掉了晚自習去給她過生日。我們買了零食和生日蛋糕,卻沒有地方可以去,坐在超市的樓梯上開心的吃完。走出超市,暴雨傾盆,黑暗席卷。我騎著自行車,她坐在后座上為我們兩個人打著傘,狂風驟雨中傘根本沒有用處,我們出發的那一刻全身就已經濕透了。在返校的路上有一個上坡,我頂著風奮力的向前蹬著自行車,一個金色霹靂斜劃開夜空,兩旁的街燈順勢瞬間熄滅,世界陷入透徹的黑暗,悶聲的巨雷響起,她尖叫一聲,我嚇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然后哈哈笑起來,她也跟著笑起來。到了學校才知道,因為下雨晚自習取消了。那時候我莫名覺得我們兩個似乎是經歷了大風大難,友情一下子升華了。那一年是2006年,距今整整十年。
第二年我們高中畢業,去了不同的地方上學,生活從此分開,只在假期時與其他幾個同學一起相聚,平時只用手機聯絡。第二年夏天,她生日那天沒有下雨,我們聚餐回來,她滿臉落寞,她說她失戀了。兩個人高中是網友,上了大學不久便相戀。具體的故事我忘了,我只是陪著她從東走到西,從天明走到天黑,走到街上遛彎的人越來越少,我媽催促的電話越來越勤,她說她去網吧通宵,讓我回家。我說不放心,她說會找哥們兒陪著。那個哥們兒本來是她男友的哥們兒。那個男生來接她時,街上已經不見人影了,我知道她再大膽也都是有分寸的人,便跟她道別回家了。過了半年,她有了新男友,同樣是網戀,只是這次是異地。
2011年我寫這封信的時候,我們有許久不再聯系,因為之前跟她男友有些言語不合。那是個桀驁自大的人,時刻想用他的價值觀約束他人。石的姐姐腳踏兩只船,他覺得石的姐姐品質惡劣,于是禁止石再與姐姐來往,因此出現分歧。我去做和事佬,我說姐姐品質有問題,不代表跟她來往就會有同樣的問題,他說明知她有問題還來往,是對她這種有問題的品質的肯定和附和。最后的結果是我們不僅沒有說服對方,還一言不合不相往來。我沒有幫助到石,只好在氣憤之余批判他。石是他女友,她愿意被他的價值觀約束,然而我不是,我可以躲得遠遠的。
從此我們漸漸疏遠了,聯系越來越少,身邊被越來越多無關緊要的人和事擠滿,騰不出空間給彼此了。那時候我在一家不喜歡的公司實習,身心的稚氣未脫,面對工作種種的人事處理的感到力不從心。我被壓的喘不過氣,只想找人聊聊。我拿出手機,里面有她四個號碼,依次打過去,不是空號就是打不通。我才發現,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系了。半年?一年?忘了多久,只言片語都沒有。她跟男友怎么樣了,他是不是還是一直在約束她,她有沒有實習,在哪里,是不是跟我一樣迷茫壓抑?我什么都不知道。天空又下起暴雨,而我們各自前行。曾經以為友情像西瓜一樣又大又重,不曾想原來也同樣的又薄又脆。我寫了那封信給她。不確定是她是不是會收到,也不確定她若是看到會是什么反應,會像我一樣難過,還是會嗤之以鼻。
半個月后她收到了信,也給我回了信,我們恢復了聯系,也恢復了親密無間。
2012年她換了工作,換了男友,依舊是異地網戀,只是這次相隔更遠,她不斷說著他對她多么多么好,每天的晚安,生病時的心疼著急,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可是那些都隔著屏幕和千山萬水,他們在游戲里結發連理,可是現實中,還是要獨守空房,孤枕難眠。她的家人不同意他們的來往,只想她踏踏實實找個身邊人。
那年夏天我到她工作的地方找她,她工作的公司是大型管道安裝公司,公司跟著工地到處去,她也跟著公司到處去,她住在公司給她安排的旅館里。我看她因為適應不了旅館的氣味一遍遍更換房間,每天吃盒飯或者快餐,吃壞了肚子不嚴重就在門診開藥吃,嚴重就打120去醫院,她的男友只是不斷的打電話給她。可她還是因為他有一次捧著花突然敲響她的門,在她說分手時去淋了一場雨而被深深感動。她還是貪戀耳朵里傳來的溫暖,那隔著屏幕隔著千山萬水的關懷讓她優柔寡斷不肯分手。我離開時,在當地只有一件平房的火車站,在80年代裝修風格的候車室里,我跟她說,分手吧,我們早就過了靠安慰生活的年紀了。她笑笑說,我知道的,你不用管了,路上小心。
后來,分分合合敵不過家中的堅決,好言一句再也暖不了三秋,他們還是分手了,她賣了游戲號,退出了游戲圈,跟著公司去了另一個城市,工資翻了一番,身體也漸漸好轉起來,學起了古箏,心情也好了起來。她會在每次通話時給我們彈一曲,曲聲艱澀,但笑聲朗朗。
再后來,她辭職回到家鄉,結婚、工作,我也結了婚,同學們都陸陸續續結了婚生了孩子,過著最平淡無奇的生活。誰也不再提年少時候那些磕磕絆絆,那時覺得充斥了整個生命的人和事,如今都不敢細細咂摸,總感覺有一股陳舊的酸腐味兒。我們常常聚會,在我家或者她家,或者其他人家里,家庭婦女們總有拿得出的一兩個菜,她擅長做魚,我就買回魚來,結果忘了讓魚販收拾,圍著活蹦亂跳的大魚,磨刀霍霍卻心驚膽戰,最后看著一地狼藉的廚房笑作一團。世間的情感,友情或者愛情,也許會因為某一個時刻而升華,但最終還是在時間的長河中沉淀下來,那沉淀下來的才是最珍貴的。
想起2011年她寫給我的回信:不管我在哪里,你都在我心里,甚至夢里。酸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