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不用認識太久就可以深入骨髓,無一幸免。
“夏玖玖,簡瑤。你們又遲到了!”
上課鈴趕在我們未到達教室前響起,我的腦子里就顯現出了李思思那張窮兇極惡的臉。
李思思,F2班的班導。聽名字就覺得本人應該弱不禁風,風情萬種。可惜,人不能光聽名字美,不然如花就傾城傾國舉世無雙了。李思思,身板結實,力大如牛。我曾經親眼目睹了她一只手夾著張桌子。
她不美,也不丑。皮膚白嫩,小嘴,塌鼻子,一雙杏眼極大。
反正橫豎都是死,不去死的灑脫點。我伸手拽住簡瑤,示意用走的就可以,她會意。
就這樣,我們站在教室門前,李思思站在我們面前。我和簡瑤面面相覷,李思思惡狠狠的盯著我們。
李思思還有一個怪毛病,只要是不偏不倚碰中槍口的。她都會變著法兒的整蠱。
她說,今天挑個簡單的問題吧。你們其中一個答對就算過。聽好了,德先生和賽先生指的是?
“民主、科學”這是簡瑤的回答,我還處于在腦海中挖掘、拼湊零碎記憶時,她早已經脫口而出,令我好生驚訝。于是在腦海里抹殺了那些恩格斯馬克思之類的。
她說完輕輕的吐了口氣,抬眼盯著李思思。我看見李思思那張不可思議的臉,強憋住笑,原來驚訝的并不只有我一個。
李思思擺了擺手,讓我們進去。簡瑤沖我眨了眨眼睛,我對著她吐舌頭。
我們在眾目睽睽下徑直走到后面,找了個空位坐下。剛坐穩,面前橫飛來一只紙飛機。我抬頭,看見鹿可言賊賤賊賤的笑,白了她一眼,低下了頭。
我沒有看見她悻悻然轉過臉去的樣子。打開紙飛機,上面寫著她娟秀的大字:對不起哈,二位娘娘,奴婢知錯,自愿領罰。
簡瑤湊過來,看完大笑,說饒不了她。
我問她什么時候那么認真開始學歷史了。
她笑了笑說,昨晚實在無聊就看了看歷史書。她笑得優雅。
在我的腦海里,簡瑤是美的。白潤的皮膚,修剪的精致的韓式一字眉,高挺的鼻梁。當然還有她散發著草莓清香的嘴巴。簡瑤是長頭發,亞麻灰,大卷,空氣薄劉海。
她很美,但缺乏一點點氣場與干練,至少我這么認為。
這么想著竟在政治老師的喋喋不休中睡熟。
做了個夢,夢中,我和簡瑤、可言在森林里采野果。驀地,天空中傳來一聲咆哮,轉眼有個怪物落在我們面前。是斯芬克斯,長翅翼的獅身女怪,奇怪的是,她的臉是李思思的模樣。在希臘傳說中,斯芬克斯有個不成文的喜好,她會攔住過路人猜謎語,倘若猜不出她的謎語,就會慘遭殺害。
我們看著,李思思的臉長在獅身上,捧腹大笑。可言說,李思思是斯芬克斯的化身,邪惡的化身。
最終,我是被笑醒的,或者說,我是真的笑出了聲,簡瑤一腳踢醒了我。
在老師憎惡的眼神中,我低下頭,坐等下課。
我們三個端著餐盤,在人山人海的食堂尋得空座。坐下時,隔壁的三個八卦女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F1班今天轉來一位新同學,是個帥哥,聽說家里還超有錢呢。
“在哪兒,在哪兒呢?”
鹿可言湊過去問。那個女生一臉鄙夷的翻了個白眼,嫌棄可言將筷頭兒碰到了她的衣服。但還是指了指,以來展示她的萬事通本領。
我和簡瑤也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我倒是無所謂,簡瑤的反應極大,轉過身時臉色難看,雙目呆滯,筷子掉到了地上也渾然不覺。
我輕輕的推了推她,她只說,吃飽了,我先走了。
其實她一口都還沒吃。
可言和我都沒有看見,她轉身離開時,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項鏈。
我們不為所知的事,她也沒有提及過,她不說,我們便不去問。
每個人都會有秘密吧,不論好壞,那都是你最在意的。
呵!秘密。
接踵而來的幾日,簡瑤出奇的安靜。我和可言也沒閑過,變著法兒的哄誘她笑。最后,我們就像馬戲團里的小丑一樣,弄得筋疲力盡,卻也未能博得這位觀眾一笑失敗而終。
她難受,我們也不好過。
我們三個來自不同的城市,搭著不同路的列車,終停靠在這座城市這所學校。緣分果真妙不可言,把我們分在了同一個班,同一個宿舍。以至于我們相識不久,就成了鐵打的閨中姐妹。
簡瑤整天無精打采的,眼神空洞,看著消瘦了不少,讓人心疼。可言跟風似的也不高興,老板著個臉。當然,我亦如此。
我聽說過一句話,我心疼著你的心疼,我難過著你的難過。
也許,我們就是活生生的寫照。
直到那一天晚上,當我們所有人都失了眠。簡瑤的這個秘密才浮出了水面。
那一晚,天陰,小雨,整個房間里晦暗不明,灰蒙蒙,沉甸甸,像灌滿了鉛。夜半驚醒之后翻來覆去,輾轉反側了好久都無法入睡。煩悶的天氣惹得我也煩躁至極。
驀地,可言的手機響了一聲。我仰頭看她,微光中她用手在床上摸索。
可言注意到了我,她問,吵醒你了嗎。
我笑了笑說,沒有。我又看簡瑤,一怔,原因是她的床鋪空空。
簡瑤不見了,我驚叫一聲。
可言丟下手機,倏地翻身起來。說,她去哪了,外面在下雨哎。
我們下了床,只穿了件睡衣,匆忙中也忘了帶傘。衛生間、走廊、陽臺、大廳、直至門口。所有室內能找的地方我們都找遍,還未找到。
可言說,“外面下雨,她不會去淋雨了吧,不然能去哪呢。”
我聽得出她的焦急,還有煩躁。
怔了好久,我忽然想起,說:去天臺看看吧,那是個好去處。
我們喘著粗氣,跑上天臺的時候。簡瑤孤獨的靠在石柱上,仰著頭。昏暗中,我看見她的長發濕噠噠的披在身上,劉海粘在臉上,臉色泛白。
她并沒有轉過頭來,只是說,你們來了。
可言終于抑制不住情緒,聲嘶力竭的吼:“你他媽腦子有坑啊!大晚上出來淋雨,想死你他媽倒是往下跳啊!”
她竭力的吼,宣泄著心里的憤怒。
簡瑤沒有回答,頭也不轉,像被人給定住了一樣,只是仰著頭。不知道,灰蒙蒙的天,她能看得見什么。
我不想歇斯底里的對她吼上一番,我知道那沒有用。緊了緊拳頭說:你鬧夠了沒有,你憑什么擅自低落而影響到我們,你失落的時候忘了你有朋友,我們到底算什么。
簡瑤仍然緘默不語,我覺得她甚至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許久,她悠悠的開了口,像大多故事一樣以“從前有個女孩”開頭,我斷定她此時是在抱著復雜的心情來給我們講述。
“從前有個女孩,她的媽媽早逝,爸爸又娶了一個年輕的女人。那個女人還帶著個比女孩小一歲的妹妹。經常受到冷落和斥責的女孩逐漸厭倦這個家,恨她的父親忙于事業對她的疏忽照料,恨她的繼母對她漠不關心。
終于,女孩報考了一所封閉式高中,離開了那個冷清、無情的家。她在學校過得很充實,直到有一天一個男孩的到來打破了女孩心里的平靜。
男孩是個留級生,陽光俊朗,高大帥氣。
九月七日如期而至,這天是女孩媽媽的祭日。趁著其他同學趕去吃飯,她一個人縮在桌底偷偷的哭泣。哭聲吵醒了末排睡覺的男孩,男孩尋聲而來,看到女孩后輕輕的摸著女孩的頭發說:你傻不傻,這么大的人了還躲起來哭,別哭了,傻瓜。女孩仰頭看著比她高出許多的男孩,神情專注,淺淺的笑了。
自次以后,女孩無時無刻不關注著男孩,她在日記本里傾吐著對男孩的愛慕。
某天,男孩無意中撿到女孩的日記本,他看完后去找女孩。女孩又是一臉的沮喪,看到男孩走過來,說:我的日記本丟了,你有沒有撿到?
男孩笑著,晃了晃手中的本子說:這是不是你的。女孩欣喜萬分接過本子。男孩再一次摸著女孩的頭發,柔聲說:真傻,怎么會有你這么傻到可愛的女孩子。
女孩看著男孩,說不出話來,她離男孩是那么近。男孩又接著問:你喜歡我?女孩看著男孩,說不出話來,她離男孩是那么近。男孩見女孩不說話,主動牽起了她的手說:如果你真的喜歡我的話,我可以做你男朋友。女孩笑著點點頭。
之后,他們度過了許多快樂的時光。
突然有一天,家里傳來了父親重病的消息。女孩請假回家,家里確實一片狼藉。繼母聽到響聲走出來,大聲指責女孩:你這個不孝的小賤人,掃把星,把你爸氣成什么樣子了!說完,還甩出一疊照片揚到女孩臉上,女孩撿了起來。映入眼簾的是她和男孩的所有親密自拍。這些照片是男孩所保管著的,為何會出臨行現在這里。
女孩哭了,這是她和男孩戀愛后第一次哭,她不敢想象是男孩背叛了她。父親逼著她轉學,女孩無法抗拒,她決定臨行前去見男孩最后一面。可是,當她走進男孩家里時,男孩正和另一個女孩擁吻,情深意濃。女孩仔細的看。那個女孩是她繼母的女兒,名義上的妹妹。女孩一瞬間跌入低谷,想爬卻怎么也動彈不得。
女孩最終下定決心轉了學。她的男孩也沒有來找過她,甚至沒有發一條簡訊和打一個電話,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女孩心灰意冷,不再盼望著男孩能來找她。用學習和書籍填補想念空隙。最后,女孩考到一所離家很遠的城市上大學。
那個女孩,就是我。”
簡瑤平靜的說完她的故事,我依稀聽得見她心里滴著血的聲音。我知道,她在為她的脆弱戴假面。
可言一時不吭聲,只是緊緊的抱住簡瑤,哽咽著說了句對不起。
我沒有問簡瑤故事中的男孩是誰,現在在哪兒。我猜,簡瑤近來見到過那個男孩一面。或許,是他。
我看看簡瑤又看看可言,心里酸澀。
她們是會哭紅眼的天使,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