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國治曾經寫過《理想的下午》,那是一篇影響很大的文章,在我未曾讀過全文的時候,就已經聽說了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起的真好,不必去讀內容,光是這個題目,就讓人神思渺渺,置身其中。
誰不曾設想過這樣的時光呢?擺脫去平常不得不做的事情,在一處理想的所在,享受一段理想的時光,忘記了沒有得到,也忘記了還要找尋。既沒有了外界與“我”的爭斗,也沒有了“我”這一念的執著。
可是難得。難得有這樣的文字和想法,也讓我為能有這樣的時光,而感到難得。
但若是真可如此,又該設想成怎樣呢?
在我想來,理想的時光,一定是在酣然沉睡之后。起來時,昨夜風雨瀟瀟都已不見。池塘春草,園柳低垂,陽光盈滿一室。我定然沒有困倦,也沒有久睡不起的疲乏,躺著發一陣呆,忽然想起還要上班,然后就釋然——我的時間是自由的。
于是,不緊不慢地起床,這時候定要去沖個澡,渾身清清爽爽,吹干頭發,就推開窗。
一陣風吹進來,不冷不熱,只有一股春天的氣息,清爽而來,渾身毛孔都似乎在張口呼吸。
這樣扶著陽臺上的欄桿,不一定看些什么,也不一定沒看什么,只是從高處望去。
空氣中沒有半點埃塵,還能聽到嘰嘰喳喳的鳥鳴,但卻見不到羽翼的影子。一些行人緩步走在人行道上,兩邊開著黃色的迎春,還有大如碗盞的白玉蘭,沒有濃濃襲人的香氣,只是讓人感到萬物活躍跳動的生機。
這時候,喝一碗白米粥,點綴些許小菜,最好是豬油丁炒過的榨菜,不覺油膩,倒有一種香甜。
食到八成飽,就可以出門了。
最好穿短袖衫和過膝大短褲、拖鞋,不要走遠。不覺疲憊,卻又想要歇一歇的時候,河邊便有一處柳樹和曬得發熱的木凳。日頭將要升高,卻還沒有完全射出熱度,斜斜地透過樹枝,映出斑斕而華美的光影。
我會靜靜地躺著,看著藍天,聽著風聲,想著許多的事情,又忘掉很多事情。
這一段回憶的時間,必然是沒有電話吵擾,也沒有情侶打情罵俏地追逐。這靜靜的河邊,只有我,或者再有一兩個默默的游客,或遠或近。讓我既不覺得孤獨,又不會被煩擾。他們和我都只是天地間的人,相同的人。像隔著河的樹,沒有枝葉的碰觸,只是通過河面一層薄薄的霧氣,彷佛相連。
這時候要想的事情,一定不是那些大悲大喜,也沒有抓心撓肺的纏絆,更沒有現實里解不開的煩憂。只是一些平時不會放出來的想法,就在天空中和白云一般聚散,隨風而來,隨風而去。沒了也就沒了,并不可惜,有了也就有了,不會驚喜。
當然,若是喜歡,可能還會帶本書,不能太厚,拿著會笨重,而且也讀不完。也不能太薄,那樣總要惴惴,這時光還沒過完,書卻已經讀完。不能是小說,也不應該是歷史,最好是閑人寫的散文,或者竟是一首兩頁紙便能印完的詩。最好不用注解也能讀懂,但又不能讓人一覽無余。
這本書的作者應該有一定年紀,文字里有歲月的積淀,但又不要太過世故,處處透著市井的精明。他應該天真,但不能偏執,他應該寬容,但不能離我太遠。
我會在這樣一段理想的時光里,翻開一頁,讀上一頁,又合上,靜靜地想。不是那字里行間的意義,也不是作者寫下每個字背后的內容,我所感動的,只是那文字節奏間的情緒,似乎帶著琴弦的共鳴,在心底慢慢回響。
或者竟然從一個字,想到另一個字,然后是另一本書,另一個人,最后又在天空下,忽然間自失地一笑,都想些什么啊!
理想的時光,不能太長,等到想起來的時候,一定是積滿陽光的日子,影子仍然是長的,太陽也沒有在頭頂。我遠望著,是樓群高低錯落,不知什么時候,樓頂天空拉著幾道白色的痕跡。什么時候飛機已經飛過了嗎?
這時候,就是該回家了。我的理想時光,不是在幻想中流浪,我希望的,永遠都有一塊地方等我回家。
我不會汲汲于一次理想的時光,像是要透支一樣,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似乎匆匆與匆匆之間,都是我拼命的腳步。
理想的時光不會讓人記得這是理想的時光。
魚會記得自己永遠都在水中嗎?
我的理想時光還需要一點暮色,一夜寧靜的時光,不能太冷清,也不要太吵鬧,若是有一張舒服的椅子就更好。或者竟躺在地板上,鋪著柔軟的毯子,或者竟是直接接觸地板的木質紋路。
那不再是最初的清爽,只有一種疲憊和知道這疲憊的時間。
沒有加班的疲倦,也沒有明天要記掛的待辦,只知道將要睡去,因為找到自由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