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勝散文欣賞|我的杏樹

我的杏樹

天熱了,又到杏子熟了的時候。

橙黃的顏色,心形的模樣,酸甜的味道。。。。。。。當我寫下杏子兩個字的時候,嘴里已經泛起了口水。

剝一枚杏子,放入口中,口腔里就會有入口的微酸,然后便是逶迤而至的淡甜。杏子與其它水果不同,味道淡淡的,不多水,不多甜,有點點澀,有點點酸,吃杏子的人常常是在吃的過程中會尋找到一絲絲的沁人心脾的感覺。

我喜歡吃杏子,從小就。

在我們那塊大平原上,沒有山,缺少水,加之天氣寒冷,因此不產蘋果,不出香梨,果樹奇缺,只有種在農家院子的杏樹,每到夏天的時候,便以黃橙橙的果實貢獻給勞苦的人們。每到杏子熟了的時候,農民挑著或者是挎著裝滿鮮黃的杏子的籃子走街串巷叫賣著。杏子保鮮期短,吃不上幾回,饞蟲才從肚子里勾上來,就落市了。所以每年杏子熟了的時候,既是消解饞蟲的時候,也是勾引饞蟲的時候。套用那句名言吧:消解是杏子,勾引也是杏子。吃過杏子,只會更加盼望來年的夏天早早到來。

我家七口人,每每父親買來了杏子,吃到每個人口中的數量有限,只能算是達到了品嘗的程度。在我小時候的記憶中,始終沒有吃飽吃夠過。記得有一次,對杏子的渴望驅使我步行五公里,到一個遠房親戚家,打算享受他家杏子熟了的快樂,可是因為信息把握的不準,杏子還青著呢,我只能望著滿樹的澀杏興嘆。

對杏子的向往,對杏子的渴望,對杏子的擁有,成為我少年時的一個情結,我總是試圖解開它。

盛夏的時候,在田邊地頭、溝畔路邊、草叢樹下偶爾會有小小的杏苗破土而出,隨風長大。那是人們吃完了杏子隨手扔下的杏核生長出來的杏苗。堅挺的莖,淺黃的葉,讓人遠遠的就看得見它與周圍植物的不同。每每發現它,我都會欣喜若狂,有工具就用工具,沒有工具就用手,把杏樹連根帶土一塊挖出來,然后小心翼翼包裹好,一路直奔回家。在院子里挖坑澆水,把杏苗種下。

種下了杏苗,也種下了希望。

有了希望就有了勤奮。給杏苗澆水,一遍覺得不夠就澆兩遍三遍,上一次肥料覺得不夠就再上二遍三遍。傍晚的時候,守在杏苗旁,祈禱杏苗快快長大,幻想著杏樹結滿了黃澄澄的誘人的杏子。可是,杏苗卻不如我意,頭幾天看上去還長得精精神神,有模有樣的,突然間的就萎了蔫了,用手一碰,葉子落了,它已經死了。傷心是沒有用的,哭也哭不活它,延續希望的最好方式是重新進入再一次尋找和植種杏苗的循環。

栽種的經驗是在失敗中獲得的。失敗乃成功之母,這話只有在實踐中才體味更為真切。當第二次第三次以至記不清的第四次第五次的尋找和植種杏苗之后,我已經有了小小的心得,不再拔苗助長式地過度伺弄它,而是順其自然,讓杏苗自我成長。杏苗在那個夏天終于成活了,樹干有了硬度,枝葉有了招搖。秋天的時候,杏苗過膝高了,成了小小的杏樹。

我家的院子是用高粱和玉米桿桔臨時編圍的障子,是季節性的,有點象電影里看到的籬笆墻,但是不如木頭編圍的籬笆墻結實耐用。障子的作用就是在春夏兩季阻隔家畜、禽糟蹋院子里的蔬菜和莊稼,上秋了,蔬菜和莊稼收割完了,障子的使命也就結束了。拆除了障子,小杏樹就暴露在光溜溜的地里,失去保障了。北方農家都飼養家禽家畜,一到秋天就野生放養了,俗稱抓肥膘。這些家伙,許是關了一個夏天憋的慌,一放出來,撒歡似地東奔西跑,食欲出奇的好,見到東西不管能不能吃都咬上幾口。我的小杏樹雖然讓我們用玉米桿桔包裹得結結實實,但是還是禁不住它們的三番五次的光顧。終于有一天,當我放學回來,看到小杏樹已經被一只長嘴黑豬修理成了一支直挺挺的樹棍了。當我憤怒地沖向豬的時候,它跑得遠遠的了。

父親對我說,我們的家居環境不利于果樹的植種和培植,因為沒有大大的結實的院子,臨時扎的桿桔障子只能保護杏苗一時,不能保護它一世,勸我放棄植種杏樹的念頭。

是的,希望是美好的,實現希望的現實總是困難重重的,但是只要不言放棄,困難在美好面前永遠是一個個墊腳石。

來年的夏天,我依然故我,尋找和植種杏苗。秋天了,父親對我說,把我們家的莊稼桿桔垛就垛在你的杏樹旁吧。大大的高高的莊稼桿桔垛把杏樹緊緊包在中心,任憑豬呀狗呀雞呀鴨呀等家畜家禽,甚至牛呀馬呀等大個頭牲口,來到桿桔垛前只能是刨刨食,拱拱堆,銜銜癢而已。

北方的冬天是寒冷的,零下二三十度的氣溫,取暖是生存的必須。桿桔垛是冬天取暖的溫暖之源。冬天一天天地增加,桿桔垛一天天減肥,當冬天疲憊地跟我們要說再見的時候,桿桔垛已經變成了桿桔堆了。北方春天的到來永遠都是戰爭式的開局,風怒吼著,亂得電線整天嗚嗚響,有時還會揚起滿天囂塵,學生放學常常找不到回家的路。桿桔垛經歷春風幾度后就找不到蹤影了。一天,當早上陽光照進溫暖的炕上時,我睜開睡眼看到窗外的杏樹,已經被一夜春風給吹折了。多災多難的杏樹躲過了秋天,挺過了冬天,卻倒在了生機無限的春天里。

又是一個夏天來臨,又是一個植種杏樹的開始,又是一個秋冬之后,又是一個桿桔垛由大變小的日子,終于,這一個輪回,我的杏樹經受住了春風的考驗,迎來了春雨溫馨的滋潤,享受了春日溫暖的體貼。它挺直了身子,活泛了精神,在有了一個年輪的深深的印痕之后,激情地進入了夏天,在火熱中舒展枝葉,在雨水中強勁根須,象開足馬力的汽車,盡情釋放著生命力。

有了一年的生長基礎,就有了第二年第三年生命力的頑強的延續。我的杏樹,經過春春夏夏秋秋冬冬,長得壯了高了繁茂了,不再怕雞啄怕狗咬豬拱,不再怕寒冷怕風吹怕雨淋,它成為名符其實的大杏樹。

隨著杏樹年輪的增加,我的盼望也在增加,我的渴望也在長大,可是它卻春天來不開花,夏天來了自然也不結果, 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而且還欺了好大的一塊地,不能生長蔬菜和莊稼了。鄰居們時常開玩笑地說,把杏樹劇了吧,這是棵石樹,不會結果的,騰出地來還可以多收獲幾筐蔬菜和莊稼呢!俗話說,桃三杏四!我的杏樹四年都過了,卻連一點開花的訊息都沒有傳遞過,是不是真象鄉親們說的那樣,它僅僅是一棵凹凸樹呢?

那年的冬天,我當兵走了。這一走就是離家鄉越來越遠,離開家鄉的時間越來越長。我已經沒有機會再伺弄我的杏樹了。

第二年的春天,大妹妹來信說告訴我一個特大的好消息:杏樹開花了。等到夏天的時候,妹妹又來信說,杏子熟了,出奇的好吃。前來我家品嘗杏子的鄰居們都說,真不容易呀,讓人苦守了那么多年的杏樹,一旦結果,就結出了這么難得好吃的果子。

我始終沒有吃到過我的杏樹結的杏子。在遙遠的他鄉,在倏急的時空,我只有想象我的杏樹開花的模樣,想象它入口四溢的甘甜,想象家人和鄉親們品嘗它的果實的快樂。雖然我沒有親口品嘗我勞動的果實,但是卻甜在我的心里。因為,家鄉的土地養育我二十個春秋,我畢竟用自己經過無數次努力和不言放棄的勞動植種了一株屬于家鄉的杏樹。它正象妹妹來信說的那樣,杏樹年年結杏,年年有快樂。

又到吃杏的時候了,我從水果店買來黃橙橙的杏子,仔細端詳它的模樣:心形,與心是相通的吧。

杏子是要用心去感覺的果品,是緣于杏子的心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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