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是他的夢中情人

也許,那晚,我治愈了他的傷口


隔壁叔叔家,有個黝黑、沉默、偏瘦的哥哥,我從小被他舉過頭頂,懸在空中,向他求饒。他經常蹬著超級大的永久牌自行車,把我架在前面的三角架上,從下坡路段猛沖下來,嚇得我牢牢抓住他的衣領,生怕魂飛魄散。

兩家只隔一堵墻,每次,他來串門的時候,會靜靜的呆在正在埋頭寫作業(yè)的姐姐身邊,我則在他旁邊,做各種鬼臉,誘惑他伸手打我。

每次他來,母親就會陰沉著臉,朝我吼叫,命令我去遠處玩,不準打擾姐姐學習。她的眼角眉梢,不滿的朝他擠弄,表面說我,實際在向他下逐客令。

正值花季的姐姐,一直是學校學霸風云人物,她幾乎每分鐘都捧著書,做題,復習,數學、物理、化學,外語,幾乎科科滿分。她幾乎不說話,學習累了的時候,就幫媽媽做家務,檢查我的作業(yè)。

這么一個不知情調,不開竅的姐姐,偏偏長著一個玲瓏的身段,一副嬌艷欲滴的模樣,令遠近的雨季少年,蠢蠢欲動。

為此,母親,向隔壁叔叔家提及多次,意思是說:我家大小女兒,你們家想都別想,就你們家這條件,就你兒子,那熊樣……

叔叔紅著臉,說,“你小女兒,不到十歲,這么小,我們可沒曾想過……”

母親趾高氣揚的哼了一聲,“一屋養(yǎng)女,百家求,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我不知道他們有什么瓜葛,反正,母親非常反對鄰居哥哥與姐姐有進一步交往。她一再叮囑姐姐,好好學習,考好的學校,找好的工作,找條件好的對象,姐姐仿佛被施了魔咒,從未有過一絲反抗。

不久,姐姐去省城住校讀書了。哥哥已經輟學,早早跟著他父親,學著打理雜貨鋪。

我會跑到他的攤子面前,眼巴巴的要一點糖果,他會趁他母親不在的時候,偷偷朝我口袋塞幾顆。然后,假裝鎮(zhèn)定的,被他母親狐疑的審視目光,掃視得狼狽不堪。

他們全家都是吝嗇龜,除了他。每當母親貶損這家人的時候,我會插上這一句。在我內心深處,早已經把他當做親人。

隨著學業(yè)的加重,我也略略懂點事,學著姐姐的模樣,想做個不算太差的學生。由于姐姐只有周末才會回來幫我,我只有把不懂的題目,拿去給哥哥做。聽說他讀書很蠢,可是,無論再復雜的數學題,他只需要思考十分鐘,就能解出來。

我對他的崇拜與日俱增,他向我打聽了姐姐的學校地址,宿舍編號的時候,我毫不猶豫的告訴他了。

一天,母親情緒激動的沖到他家,惡狠狠的說,“把你兒子管好,不準他再去學校打擾我大女兒學習!”

姐姐周末回來的時候,唉聲嘆氣的說,隔壁哥哥,穿著他爸爸的舊衣服,去學校宿舍喊她下來的時候,同學們都笑話她,真丟人。

比起鎮(zhèn)上那些長期往返城里的男青年,哥哥也確實太寒酸了。發(fā)型是中年男人留的平頭,因為這種發(fā)型與下次理發(fā)的時間最長,可以省錢。一年四季罩著他父親的舊褲子,發(fā)黃的襯衣,寬松的垮在單薄的身軀上。菜色膚色,一雙毫無自信的眼睛,左右閃躲。

哥哥似乎意識到這一點,增添了幾件廉價的西服,頭上抹點發(fā)膠,算是城里人了。

他繼續(xù)向我打聽,姐姐的情況。趁著去城里進貨的時候,再去找她。姐姐見他形象有點兒進步,便沒有過激的喝令他走。我也因姐姐的這個善舉,得到了更過的糖果,讓他陪我玩,打發(fā)了更多無聊的時間。

隨著姐姐學業(yè)結束,她被城里,一個被眾人羨慕的企業(yè)錄用,成為了一名設計師。

上班后的姐姐,仿佛變了一個人,化妝品、高跟鞋、時尚露肩裙、香水、嬌媚的笑容……,城市生活,已經把她與小鎮(zhèn)的距離越拉越大。

哥哥還是老樣子,只是身板結實了一點兒。

他總是遠遠的,陶醉的欣賞她的身影,在小店柜臺窗口,投來一束火辣辣又羞澀的目光。

母親開始張羅她的婚事,哥哥的母親---一位牙尖嘴里的阿姨,一改往日傲氣吝嗇姿態(tài),朝我家頻繁送禮。

魚、肉、棉被、水果……,母親一副不解氣的樣子,罵道:“想當初,我們一起生孩子,你生了兒子,拽什么,敢奚落我!到頭來,還不是求著我?”

阿姨唯唯諾諾的點頭,賠禮道歉。她扭頭離開的時候,細心的我,看到她緊咬的嘴唇,張了張,說了一個“去死”的嘴形。

我把這一幕轉告了母親,她暴跳如雷。姐姐的婚事被她操辦得如火如荼。

一個夏日傍晚,一輛白色轎車停在我家門口。副駕駛坐門開了,下來一個穿席地長裙的優(yōu)雅女士,沒等我看清楚,她喊了我名字。我定睛一看,姐姐回來了。駕駛室的門開了,下來一個穿著潔白襯衣的男青年。他討好的為姐姐拿著大包小包,并在姐姐的介紹下,朝我熱情的揮手微笑。

他的到來,使母親份外高興。他除了送了厚禮,給我買了一后備箱的零食。

我拿著包裝精美的國外巧克力,分給哥哥吃。他的眼睛紅紅的,腫腫的,面如豬肝,模樣嚴肅,第一次喝令我走開。

接著,他閉門不出,絕食一個星期,終日以淚洗面。叔叔阿姨,只好厚著臉皮,來我家,談話。

母親大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

姐姐懶得搭理這類與她極其不般配的追求者,她沉寂在愛情的甜蜜里。

一個月后,哥哥出現(xiàn)在小店里,黑黑的面孔,恢復了以往沉默的模樣。他又罩起父親的大衣服,頭發(fā)像稻草一般,隨便趴在腦門上。

隨著我一天天長大,我的五官輪廓,身形發(fā)育,漸漸有了姐姐的影子。我也漸漸明白了,少男少女之間懵懂的感覺。

哥哥看我的目光,變得不自然起來。他不敢再背對著我,隨便找個地方方便,不敢隨便拉著我的手,一起騎車。我像長了刺一般,讓他自覺保持在一米之外。他也不再給我小零食,而是給一些雜志、書籍、本子與筆。

等我上大學的時候,哥哥已經在城里租了一個很小的窗口,賣小吃。姐姐結婚了,生了一個跟她一樣漂亮的女兒。

我們三個人沿著各自的軌跡,似乎不會再交融。

有天上晚自習的時候,外面有個同學喊我出去,說,有人在外面等我。

我出去看了看,哥哥在外面!他依舊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耷拉著腦袋,看起來很累。

也許是因為我穿著姐姐的裙子,高跟鞋,戴著姐姐的耳丁,手鏈,他一時精神恍惚,眼睛亮出一道光。

我已經是大姑娘了。他驚恐的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旺旺雪餅大禮包,滑落地上。

“對不起,我還把你停留在初中時候的模樣?!彼鋭幼齑?。

“在哥哥心中,我永遠是個孩子。”我調皮的說。

他激動的端詳著我,似乎在搜索姐姐的影子。那年,我十九歲,他二十六歲。

突然,他轉身逃走了,懷里緊緊的抱著旺旺禮包,仿佛藏著一個巨大的恥辱。

留下幽暗的天空下,發(fā)愣的我,回憶著他思念姐姐的所有回憶……

那天以后,他沒有再來學校找我。

當年,他結婚了,生了一個可愛的兒子。

不過,他經常跟老婆吵架,鬧得小鎮(zhèn)皆知。

我也順利畢業(yè),留在市里工作。

有個周末下班太晚,我坐回鎮(zhèn)上的末班車,下車的時候,漆黑的公路兩側的路燈大片大片的壞了。我正忐忑,怎么回家的時候,背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回頭,哥哥也從那般車上下來了!幾年不見,他已經有男人的模樣,厚實的肩膀,健碩的肌肉,滄桑的面孔。

我瞬間感到救星來臨。

他和我并肩朝著公路暗處走去。

他目光低垂,不敢抬頭看我,向我問及工作與生活,言語之間,有想打聽姐姐的言辭。

我沒有回答,沉默著,走了一段長長的路。

“值得嗎?”我突然打破沉寂。

“配不上?!彼麌@了一口氣,說,“我沒用?!?/p>

“誰說的?”我反問。

又是沉默。

夏日的微風,迎面吹拂著我們兩個人。

我能聽到他鼻子一酸的聲音。

接著,還有輕輕的嗚咽。

風越來越大,掀起我的裙角。風把他身影瞬間瑟縮成,一團顫抖的黑影。

我輕輕張開雙臂,從后面環(huán)抱著他的腰,他本能的回避了一下,又被我用力摳住。

空氣像凝固一般。

“這條裙子,是我姐姐的?!蔽逸p聲說。

他變得像個孩子一樣,任由我的臉貼著他的脊梁,一動不動。

“放開?!彼÷曊f。

“不放。”我回答。

他想掙脫,又放棄了。

我們僵持了很久,我聽到他的心臟緩緩的恢復平靜以后,才松開手。

他的目光與我對視,我看到他決堤的淚水,已經噴薄而出。

男人其實是很脆弱的,只要哄一哄,傷口就會愈合。

對不起,姐姐,這么多年來,你欠他一個擁抱,你虧欠他一份深情,就讓我替你還他一個擁抱,你不該冷冰冰的對待一個真心愛你的男人。

我二十二歲的時候,從背后環(huán)抱過一個已婚男人的腰,是結實的、想抗拒的,它充滿著無限的委屈與溫柔。他是一個土得掉渣的鄉(xiāng)下男人。

多年以后,我問姐姐,還記得隔壁那個哥哥嗎?

她驚訝的問:“誰呀,咋沒印象?”

? ? ? ?一時間,我眼前一黑,實在無法容忍,一個男人十幾年日思夜想的情人,心里居然不給他留下一點兒位置?

還好,那個夜晚,我了結了這個不該再繼續(xù)的故事。

那個哥哥,現(xiàn)在是當地有名的廚師。我去他的飯店吃飯的時候,他看我的表情,已經泰然自若,像剛剛認識一般。

也許,那晚,我治愈了他的傷口。他蓬勃朝氣的開始了新的生活,清晨的時候,鎮(zhèn)上的人,看到,他和老婆親密的攜手散步。

愛一個人,不是為了得到,只是為了得到她的認可,找到自信吧。

? ? ? ?姐姐是他的夢中情人,情人的樣子是朦朧,飄忽,觸碰不到的。我是他的情人的妹妹,我能做的,就是:從背后環(huán)抱住他,告訴他,他很優(yōu)秀,不需要再卑微的去思念夢中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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