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剪短一些嗎？夏天會有點熱?！碧K琳在少年身周忙前忙后，為其修剪頭發。

“不用，還是剛好遮住右眼就好。”少年若有若無地露出笑意。

少年是蘇琳到精神科接手的第一位病人——陳瞳，17歲，精神分裂癥、重度抑郁癥入院。

“你、你好，我叫蘇琳，以后負責照顧你的生活。”

“陳瞳，請多指教！”

初次見面，蘇琳有些驚喜和意外——愉快的相處甚至讓她忘記了眼前是一個病人。

而第一次碰觸陳瞳的心，是在理發時。

“你為什么…總是用劉海遮住一只眼睛呢？”蘇琳站在陳瞳身后，拿著剪刀，問出了她好奇許久的問題。

陳瞳望著鏡子，緩緩閉上雙眼:“世界混雜著光明與黑暗，左眼接受光明，右眼隱匿黑暗，這便是我的生存方式了。”

向著光明生長嗎…或許…也不錯，蘇琳這樣想著。

“琳姐！琳姐！”陳瞳的呼喚將她從回憶中驚醒。

蘇琳望向陳瞳：“想起剛遇到的事了。對了，你上次說跟我一起查房的事，院長同意了嗎？”

“同意了，說是正缺人手，我愿意幫忙最好不過?！标愅窳藗€懶腰，“昨天檢查，蔡醫生說再有段時間，我就可以出院了?！?/p>

“是、是嗎…”蘇琳收拾工具的手輕顫了一下，雙目低垂著：“恭喜啦…”

陳瞳突然湊到蘇琳面前：“不舍得我？”

蘇琳楞然地看著他，良久才回神道：“有一些呢。剛剛分到精神科的時候，我很沮喪，我非常忐忑，想著遇到不好相處的人該怎么辦。幸好，遇到的人是你，甚至讓我曾有過，就算一直在這里工作下去也不錯，這樣的念頭。轉眼也快兩年啦，要分別自然不舍，但如果你能……”

蘇琳驀地頓住，微張著嘴欲言又止。

陳瞳卻輕松一笑，再次貼近蘇琳的俏臉：“那等我出院時……琳，你愿意嫁給我嗎？”

蘇琳芳心一顫，下意識地退后兩步，直到臉龐上傳來灼熱，才讓她漸漸恢復清明。

“你一定會出院的。”蘇琳背過陳瞳，緊握雙手在門口站立著。

看著她走出去的背影，陳瞳依舊微微笑著。

第二天。

陳瞳遇到蘇琳時，只見她雙目失神，臉色煞白，胸前掛著黑白色的紙花。直到他握住她的手，她才稍稍安定下來。

“琳，怎么了？”陳瞳試探著問。

“蔡醫生死了…他、他被人用削尖的筷子…從后頸戳進去，又從嘴里穿出來…他…他…”蘇琳雙手抓著秀發，露出恐懼的神情。

“琳！琳！”陳瞳搖晃她的身體，輕輕呼喚著。

蘇琳茫然地抬起頭，卻迎上了陳瞳吻下來的唇。

突如其來的吻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也再顧不上恐懼。隱約之間，蘇琳感覺到自己似乎被喂下了什么，便緩緩失去意識……

“查房的事情我來替你做，琳，好好休息吧?！薄?/p>

隔著水霧，她清晰地看見，他右眼的清澈、寵溺，以及，左眼的憎恨，與瘋狂。

“不、不要……”

……

“別殺我…我給你錢，讓你出院…蘇琳，對，你喜歡她對吧，我可以做主把她給你，你要什么……啊——”

“你讓我感到惡心?！?/p>

……

“你、你在這里殺人，院長不會放過……啊——”

“他已經是一具尸體了，三秒以后你也是。三，二，一，永別了?！?/p>

……

“蔡醫生的死，是你……啊——”

“這時候還想到別人，真是感人的遺言呢，偵探先生?！?/p>

……

“你會不得好死……啊——”

“噓，我有罪，你們也是?！?/p>

……

“終是有這一天啊……”

“為了建造美好的世界，一些無辜的犧牲也是必要的。我們會銘記您的，先生。”

……

“傷害你的是醫院，關我們這些病人什么……啊——”

“一無是處的蛆蟲，會污了這美好的世界啊?！?/p>

……

陳瞳帶著滿身血跡回到房間時，蘇琳剛剛醒來。

“你的右眼…才是光明?！碧K琳依舊無力，“你早就計劃好了這一天。”

“污濁的世界只會侵染光明，”陳瞳露出的左眼中反射出血紅色的咣，“唯有血色，才是這方世界的光明。”

蘇琳自嘲地笑道：“我還想著，能為你做些什么。”

“從一開始，醫院就算沒有打算讓任何人走出這里。”陳瞳目光漸漸平緩下來，“即使是醫院也沒有權力讓任何人出院。我們這些人，是不安定因素，而‘上層’所謂的世界是‘美好’的。”

蘇琳望向陳瞳手中的刀，淡然笑道：“我是最后一個嗎？”

窗外警笛聲響起，陳瞳緩緩起身：“兇手藥物殺人未遂，你是整棟樓唯一的幸存者?！?/p>

蘇琳瞪大了雙眼，鼓起全身的力氣，向著陳瞳的背影喊：“你之前說喜歡我，要我嫁給你，是真的嗎？”

陳瞳腳步稍微頓了一下，便繼續向外走去：“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我不是對的人，更不是你該愛的人?！?/p>

他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蘇琳脫力地躺回床上，雙手緊握。

“我愛你……”

兩年后。

“歡迎收看晚間新聞。今日為您報道：天南市精神病院重演唐明市慘劇，其中有怎樣的聯系呢？相關資料顯示，犯案人蘇某曾是唐明市精神病院看護，6.27唐明慘案發生后，蘇某曾堅稱自己愛上了兇手陳某，于是被帶到天南醫院療養。如今蘇某同陳某一樣已畏罪自殺。年近24歲的少女為何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事件背后又有怎樣的隱情呢？相關部門正在進一步調查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