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輪船多少有些無聊,何況是一趟慢船,離到岸還有四個多小時。一些乘客便不愿坐在艙里,因為發(fā)動機轟鳴的聲音震耳欲聾,所以走出艙,到船尾的露天臺上,或靠著欄桿站著,或搶到兩條不長的條椅上坐著,沿岸的風(fēng)景還不錯,翠崖丹嶂,兀壁巉巖,加上微陽和熙,清風(fēng)白云,頗令人愜意。張先生和李先生幸運,坐在了船尾正中的條椅上,張先生一身名貴的白色西裝,戴著禮帽,考究而優(yōu)雅,李先生一身流行的運動衫,多少有些俗氣,身邊還放著一個旅行包。為了打發(fā)時間,兩個陌生人東扯西拉地聊起天。忽然便說到了運氣,李先生說,人的命好不好,要看運氣。張先生點頭,承認他說得很對,譬如撿錢就是一個人的運氣,為此他們各自講了一個故事。
? ? ? ? ? ? ? ? 張先生的故事
我認識一個人,為人挺老實,見過他的人都這樣說,所以不夠聰明,讀完初中便沒有上學(xué)了,反正他對讀書這事兒有先天性缺陷,成績永遠不會好到哪里,盡管他很努力,并非全因為他家里窮。當(dāng)他的同學(xué)繼續(xù)深造時,他回家種地去了,在那個窮山旮旯里。
多年以后,他的同學(xué)因為讀書而分配到了工作,有人在派出所,有人在工商局,有人是老師,即便沒能讀書出去的,也做起了生意當(dāng)起了老板。只有他,還老實地在家種地。同學(xué)們便對他不以為然,老實人只會做老實事,沒出息。他自己也覺得慚愧,隨著商品時代的到來,種地已變得無法生存,于是他決定出去打工,他選擇了北漂,來到北京。
作為一個老實人,沒有文憑,沒有技術(shù),沒有手藝,在舉目無親的地方想要生存比登天還難,而在北京這樣的城市更是難上加難。老實人不會撒謊,不會做假,面對招聘單位的提問,總是如實回答。什么畢業(yè)?初中。會做什么?什么都不會。做過什么?只種過地。
結(jié)果,你知道的。
很快他帶得不多的錢花光了,吃飯睡覺都成了大問題。出來的時候是秋天,家里還是小陽春的天氣,他便只穿了一身薄衣服出門,哪里知道到北京不久便已冷得生疼。他餓了大半天,在大街上盲目的行走,風(fēng)霜凜冽,凍得鼻涕都流出來了,怎么辦?
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忽然他發(fā)現(xiàn)地下有一件很精美的皮包,撿起來一看,大喜過望,里面有兩千塊錢,還有身份證,銀行卡和一些名片。他已聞到了早想嘗嘗的北京烤鴨的香味,已感觸到豪華賓館里那暖和的被子。然而他看了一下身份證,又看了那些名片,正好吻合。
兩千塊可不是小數(shù)目,他想,我不能這樣沒良心,也許別人正在著急呢。他來到路邊的電話亭,掏出那張為找工作而買的IC卡,里面還有點話費。照著名片上的號碼拔通了對方的手機。您好,是趙先生嗎?我撿了您的錢包。我在海淀區(qū)某某大街上。對,好的,我等你。
就這樣,這位老實人在路邊等待失主。可是失主久久未出現(xiàn),讓他在大風(fēng)中足足等了四個小時,一張臉都給凍紫了。
一輛頗為氣派的小車在他面前停下,司機出來后問,你就是那位撿到皮包的先生嗎?確定后司機回身打開后車門,出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他上前握住老實人的手說,年輕人,謝謝你,不好意思塞車,讓你久等啦。
老實人把皮包還給老人,您老點一下,里面的錢我一分未動。
老人接過皮包,哈哈一笑,那點錢算什么?你知道真正值錢的是什么嗎?
老實人搖搖頭。
是這包,老人指著皮包做了一個手勢,值八萬。
八萬?老實人嘴巴張成了一個O。
后悔了么?老人笑盈盈問道。
不,不后悔,老實人把頭搖得像波浪鼓,先生,我從小就不占別人的便宜,從小老師就教我們拾金不昧,現(xiàn)在物歸原主,又這么貴重,我很開心了,只是這包我還真沒看出來。
老人端祥著老實人,深深地點點頭,如今像你這樣的人不多了,說,我該怎么報答你?
老實人說不用,這是他應(yīng)該做的,只聽見肚子一陣嘰咕聲響起,不遠處飄來了餃子的熱氣,老實人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
老人恍然大悟,哎呀,我只顧著說話了,你還沒吃飯吧?走,我請你吃飯,你想吃什么?
老實人猶豫了半天,吞吞吐吐地說,您、您就請我吃碗餃子吧。說完紅著臉低下去了。
老人和司機一怔,對望一眼,老人說,好,依你。
在餃子店,老實人狼吞虎咽扒光了一份水餃,直打飽嗝。老人詢問起他來,哪兒人?多大了?干什么的?家里有什么人?為什么來北京?老實人一一作答。老人沉思了一會兒問,既然這樣,如果你不嫌棄,跟我學(xué)藝怎么樣?
老實人說,學(xué)什么?
老人說,學(xué)放炮。
放炮?老實人狐疑間,一旁的司機說,好呀,好呀,你就跟他學(xué)放炮,保證前途無量。見老實人還一臉懵懂,司機指著老人說,趙先生是我們公司頂級的爆破專家,年薪一百二十萬,全國很多的大型爆破方案都是他設(shè)計的,你遇上他,算是遇上大貴人啦。
就這樣老實人發(fā)跡了。更巧的是,這位專家沒有結(jié)過婚,便認了他做干兒子。如今他可是發(fā)大了,在北京五環(huán)都買了房子。
現(xiàn)在他那些同學(xué)羨慕死他了,個個嘆氣,哎,怎么就沒看出來這小子有這狗屎運?
? ? ? ? ? ? ? ? ? ? ?李先生的故事
張先生,這個老實人說得就是您吧?看,我沒猜錯。我這個人雖然只是打了半輩子工,卻還是有些聰明氣的。您問我去哪兒?廣東,我在那邊打工十幾年了。您說同樣是打工,咋就同人不同命呢?我也講一個撿錢的故事,跟您那個有點不一樣。題材:南下,地點:廣州火車站。
那會兒,廣州火車站還挺亂,到處是扒手,騙子,還有乞丐和流氓,烏煙瘴氣,龍蛇混雜。就說這騙子,有一種比較老套的行騙方法,您見多識廣,應(yīng)當(dāng)聽說過,騙子故意在地上丟一沓錢,等那貪小便宜的行人勾腰撿到時,便會蹦出來,還帶著一群人,說這錢是他的,然后威逼嚇詐,將行人的財物洗劫一空。很多人上過當(dāng),所以對地上丟的錢不敢貿(mào)然去撿。這一天,一個年輕的打工仔挎著行囊正走過廣場,發(fā)現(xiàn)一沓紅色的大票子。
他頓時緊覺了,憑他的聰明是不會輕易這種上當(dāng)?shù)摹韥硗穆每统汕先f,無一例外的對這沓錢視若無睹,只有傻子才撿這樣的錢!他心里一陣?yán)湫Γ腧_他可沒門。
他站在不遠處盯著那沓錢仔細琢磨著,畢竟這不是一筆小錢,少說也是大幾千哩,頂他幾個月工資。看那票子的成色,不像是假的。騙子丟錢,最多上面一張是真的,其余都是紙。這個年輕人對錢很敏銳,他從沒有收到過一張假錢,錢在他眼前一晃,便知真假。因為他用過的假鈔太多啦,以前經(jīng)常在一些小混混手里買假鈔用,三十五塊換一張面值一百的,六十換兩張,換回來后用發(fā)焦一噴,抹些醋,用吹風(fēng)烤干,便可以用啦。在晚上去老婆婆老爺爺開的商店或小吃攤,用這假鈔買煙或茶葉蛋,十拿九穩(wěn)。所以現(xiàn)在這沓錢雖然隔得有些遠,可憑他的眼力還是確定這絕不是假鈔。
他推斷,這應(yīng)不是騙子所為,而是真的誰丟了錢。一種強烈的欲望讓他必須去撿到這一大筆橫財。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嘛。然而他終究是聰明人,做事相當(dāng)謹慎,推斷歸推斷,還是小心使得萬年船。
經(jīng)過萬般思考,他靈機一動,夾緊行囊,裝作若無其事地向錢慢慢搖去,兩只眼不停地左顧右盼,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人。
他走上去雙腳把錢一踩,像一只老母雞牢牢地在守著自己的蛋,他的神情十分緊張,微微冒汗,眼睛眨個不停,環(huán)顧四周:確認安全。猛地一勾腰,抓起錢沽溜沽溜地就跑不見了。
哈哈,真的是錢。年輕人到了工廠以后一數(shù),三千!頂他兩個多月工資,老話兒不假,富貴險中求!他一陣得意之后轉(zhuǎn)念想道,這畢竟是橫財,怕是守不住。他有一種從家鄉(xiāng)帶來的迷信,就是一個人撿到的錢不盡快花掉,就會很快失去。于是他去手機店花掉一千二百塊買了一部當(dāng)時很打風(fēng)的品牌音樂手機,他也是他們廠第一個用這么好手機的人。
可炫耀不到一天,當(dāng)夜,手機就被人偷了。
果然是橫財守不住,他決定快點用掉那筆錢,第二天去手機店又買了一部同樣的手機,不料當(dāng)天夜里又被人偷了。
他慪作死了,現(xiàn)在這筆橫財只剩六百塊了。他將著這錢還是去買了一部手機,這一次他學(xué)乖了,給手機買了個繩套。到了晚上,他把一頭系在手機上,一頭的環(huán)穿在手指上,然后放在枕頭上用頭壓住,睜著眼幾乎一夜沒睡,心想,這一次看誰還能偷著。
等天亮醒來一看,呀!還是被偷啦?連手指上的環(huán)都給偷去了,這小偷真神啦!他一屁股坐在床上,呆若木雞。
所以呀,這運氣誰也說不準(zhǔn),命中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誰也別想著金子是銅……您不信我的故事是真的?……您問這個人是誰?我……呵呵,其實我也是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