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
懸浮電車僅僅花了十幾秒就穿過了地上與地下的通道,這并不是因為車的速度有多快,而是通道只有幾百米長,自從T病毒爆發后,人類的科技力量受到了很大的破壞,通道的長度已經是目前的極限了。
當炙熱的太陽光線隨著打開的通道照進車內,車內的試驗者們發出了一陣歡呼,不知時隔多久才重返地面的他們激動不已,有的人甚至在低聲抽泣。
武天依舊沉默著,瞇起眼睛,適應著撲面而來的光線。他面無表情,似乎沒有感受到周圍熱烈的氣氛,只是他微微顫抖的雙手反映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在駕駛室的林凡阻止了下屬肅靜人群的行動,眼中閃爍著莫名的光芒,有悲傷,有不忍,更有堅定。
好一會兒,隨著懸浮車逐漸遠離通道,躁動的人群終于安靜了下來,車內只剩下輕微的竊語聲。
懸浮電車駛出了通道,改為在地面上行駛,向著目的地飛馳而去。
武天睜大著眼睛,出神地望著頭頂依舊蔚藍的天空,那仿佛亙古不變的太陽靜靜地漂浮著,將光明灑向人間。只是他已許久不曾享受過太陽和藍天的饋贈了,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在陽光下自由呼吸對于他是一件極其奢侈的妄想了。武天一直抬著頭,仿佛感覺不到脖子的酸痛,但淚水已浸濕了他的眼眶。
當城市的輪廓出現在車上的人的視線中,之前沉浸在回到地上的喜悅的人們又發出一陣歡呼,未來在城市生活的日子似乎就在他們眼前,沒有人不感到激動。武天望向那座城市的眼神充滿了復雜的情緒,當初他和妹妹被城市拒之門外的傷痛還銘記于心,但他對于回到城市充滿渴望,只有在城市中,他才能和妹妹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不會再讓妹妹受苦。
車通過了一層層防護罩,在一處營地前停了下來。林凡和他的副官從車的駕駛室走了下來,身后跟著一隊士兵。林凡轉身面朝電車,朗聲說道:“我們到了,大家都下來吧。這里就是三十六座“諾亞城”中最大的華夏城,也是聯盟總部所在地,或許是你們日后生活的地方?!?/p>
“諾亞城?”一些不知道情況的人疑惑地自語著。
林凡似乎聽到了他們的疑惑,笑著解釋道:“是的,諾亞城。我們救世聯盟把澳洲上帶有防護罩的最后三十六座城市統稱為‘諾亞城’,傳說諾亞建造了諾亞方舟在世界末日前拯救了地球上的所有物種,我們同樣希望這些諾亞城也能保持人類文明的火種?!?/p>
聞言許多人都振奮起來,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知道人類還有三十六座城市。
“可是,這些諾亞城真的可以像諾亞一樣拯救人類嗎?”武天心里并不樂觀,在所有人類都遷到了澳洲后,猩猩的進攻也隨之而來,而就武天所知,短短半年,人類已經失去邊境的三座城市了。
待到所有人都下了車,林凡示意人們停止議論,大聲講道:“你們先進去我身后的營地內,好好休息一下,補充下體力,明天我們回來接你們去城市的實驗室。徐副官,你帶他們進去,安排好他們的食宿?!?/p>
“是,長官?!毙旄惫傩兄姸Y大聲喊道。
十幾分鐘后,武天在一間寬敞的食堂分到了他半年多未曾吃過的熱食,他的心里充滿感動,差點流出眼淚,他的喉嚨顫抖著,用幾近沙啞的聲音對著派給他食物的那名士兵說了聲:“謝謝!”那名士兵用奇怪不解的眼神看著武天,可武天并不在意,他的這種心情或許只有與他同行的那些人才能理解。
“要是能與妹妹在一起吃就更好了。”武天略帶遺憾地想到。他吃的很慢,雖然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吃得那么慢,或許是讓還不太習慣熱食的胃適應一下,或許是怕日后吃不到了就細細品嘗,或許兩者都有......
吃完飯后武天站在分配給他和另一個人的寢室的窗前,出神地仰望著夜空的繁星。他的室友已經睡著,武天沒有與他進行任何交流,而他的室友同樣保持著沉默,因此他們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連武瀟然也不知道,武天在父母逝世后同樣變得孤僻與冷漠,不止外表,還有內心。
或許是看得累了,武天關上了窗,將他的深藍色外套脫下,緩緩躺在了床上。他睜著眼睛看著頭頂的天花板許久,又將頭轉向旁邊的床,呢喃著:“但愿明天過后還能活著見到你?!睕]有回應,他的低語在一片呼嚕聲中慢慢消逝......
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中,武天與其他人登上了一輛客車,他還是坐在靠著車窗的位置,微瞇著眼,看著城市上方透明的防護罩,看著一棟棟嶄新的高樓大廈,看著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看著車內臉色各異的同伴,看著后視鏡中的自己......就這樣,踏上了或許是不歸路的征程。
一座銀白色的建筑,在陽光下閃爍著別樣的光芒,在那一片區域中格外顯眼。大門的右方掛著一塊牌匾,上面用中文繁體字寫著“華夏城第一實驗室”八個大字。一輛綠色客車慢慢駛進了實驗室的大門,將上面的人載進了一棟十幾層的大樓。
武天獨自一人躺在一間房間的床上,身上連著許多電線,其中一些連進了他胸口的胸章里。沒有理會身旁各種儀器發出的聲響,他盡量保持著內心的平靜,等待著最后時刻的到來。
他已經在這里躺了三天了,每天都有人進來為他注射各種各樣的藥劑,除了吃完每天準時送來的食物,他只能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進入實驗室后,所有人都分開了,每個人都被送到單獨的一間房間。武天記得那天他經過前一天晚上那名室友的身旁時,那人突然小聲地對他說了一句話:“祝你好運?!?/p>
武天楞了一會兒,臉色習慣性冷漠著,卻極其認真地對著那人點頭說道:“也祝你好運?!闭f完他們兩人便跟著那些身穿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各自走進了屬于自己的房間。
武天和他的室友都沒有想到,那是他們人生中第一次同時也是最后一次對話,而那一次分別也成了永別。
門外的腳步聲打斷了武天的回憶,他不用看就知道來人是誰,過去三天都是那人給他注射藥劑,同時他還記住了給他送飯的工作人員的腳步聲,他不覺得自己無聊,畢竟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是件很痛苦的事。
“今天是注射疫苗的日子嗎?”武天每天都會問來人這個問題,以往那人總是保持沉默,搖搖頭算作回答。但這次與前三天不同,那人第一次開了口,“不是?!彼粗涮炷菑埱逍愕哪橗?,接著說道:“是明天?!?/p>
武天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人盯著武天的眼睛,沒有在其中發現任何波動,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和淡然,甚至是冷漠。
“武天,是吧?我叫江山,是這次實驗的負責人之一。”略帶回音的聲音從那人戴著的白色口罩中傳出。
武天繼續點頭,眼睛卻盯著頭頂的天花板。
江山似乎無奈搖頭地苦笑了一聲,只是那笑聲經過口罩的傳播顯得很是怪異。他看了看手表,就從在旁邊放著許多瓶瓶罐罐的推車中取出一支針筒,又拿出一份淡黃色的藥劑,說道:“武天,注射藥劑的時間到了?!?/p>
武天還是沒有任何回應,只是臉上不再平靜,而是略顯凝重。當江山把針筒插進他的左手,一種熟悉的極度疼痛感在他全身蔓延,他的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武天的臉早已通紅,渾身血管幾乎要爆裂開來,他咬著牙,雙手緊緊抓著床單,汗水幾乎在瞬間浸濕了他的衣服。
江山看著手中顯示屏上從那枚胸章傳過來的信息,又望向床上正在忍受極大痛苦卻一聲不吭的武天,在心里低嘆一聲,“你的體魄是所有人中最強的,希望你能夠挨過去?!?/p>
藥劑的藥效終于過去,武天露出了解脫的眼神,他全身處于虛脫的狀態,急促喘著氣,躺在床上動也不動。但他的眼神還是留在天花板上,仿佛要將天花板看穿。
江山收起注射的工具,對著外面喊道:“進來收拾一下,將他的衣服換了,另外晚上送給他的飯加量?!?/p>
江山的話音剛落,門外舊走進了兩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他們開始收拾起房間。江山看了一會,就準備離開,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道虛弱卻堅定的聲音,“江先生,能讓他們將我送到窗邊嗎?”
江山回過頭,看到了臉色蒼白但又帶著希翼的武天,皺著眉問道:“為什么?給我個理由,窗邊并不利于你的休息。”
“我想看看天空?!蔽涮煊脠讨难凵窨粗?。
江山愣愣地注視著武天,好一會兒,他轉身走向房門,只留下一句,“按照他說的做。”
武天如釋重負,松了口氣,閉上眼睛,任由工作人員給他換衣服,嘴唇顫動,說了兩個字:“謝謝!”雖然那聲音只有他自己聽得到。
第二天早上,武天躺在推車上,旁邊是昨天那兩個工作人員,他們推著武天緩緩向著注射疫苗的實驗室前進。武天睜著眼睛,望著上方裝著照明燈的天花板,仿佛在看昨天看了整個晚上的天空。
江山站在過道,目視著武天消失在他的視線,他的旁邊站著一個軍人,那人就是帶武天他們來到城市的林凡。
“一定要進行這次實驗嗎?這實驗成功率低得有點嚇人,這可是一百多條人命啊?!遍_口的是江山,他臉上露出不忍之色。
“實在是沒辦法,現在局勢很緊張,那該死的猩猩最近又攻陷了南部的威馬遜城,這是這半年多來淪陷的第四座城市了。聯盟甚至不敢將這個消息告知民眾,我們如果再不采取有效的措施,只怕澳洲離淪陷不遠了,那時我們人類真的面臨絕境了?!绷址埠裰氐穆曇舫錆M了悲哀。
“唉,那就只能祝他們好運了?!苯铰勓試@了口氣。
林凡嗯了一聲,將目光緊緊鎖定在那間武天進去的實驗室,不再說話。
武天感覺有什么東西進入了自己的體內,他想去摸一摸昏昏沉沉的頭,卻發現自己的手動不了。他覺得很累,累到想不起一切,想不起父母和妹妹的模樣,想不起三年逃亡的磨難,想不起自己為什么來到這里,到最后,他甚至想不起自己是誰......
他好想睡一覺,覺得自己睡醒了就一切都好了,但似乎心里面有什么東西放不下,他想不起是什么東西,只覺得那對他非常非常重要。他竭力想記起那樣東西,卻發覺自己的頭越來越痛,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他就這樣掙扎著,一邊想閉上眼睛解脫,一邊卻放不下那不知名的東西。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覺得那件東西離他越來越遠,即將徹底失去,他的意識在奔潰的邊緣,閉上了早已疲倦不堪的雙眼。
就在此時,他的腦中出現了一對中年男女和一個少女的影像,他們帶著笑容地靜靜看著他,眼神充滿愛意。他想不起他們是誰,但他已經流下洶涌的淚水?!拔乙钕氯?。”他看著那三個人影,仿佛是對自己說,又似乎在對著他們做出承諾。
他低聲重復著這句話,突然感到胸口處有一團暖流在慢慢向全身擴散,他的眼神恢復了神采,感覺自己的身體的力量在逐漸恢復。他一點一點地睜開雙眼,看見了他身旁穿著白色制服的幾道人影,口中發出沙啞的叫聲。
“有人活下來了!實驗成功了!”一聲聲驚呼和歡呼此起彼伏。
武天沒有理會耳邊的叫聲,他看著天花板上那三道人影,嘴角翹起,喃喃道:“活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