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 ? ? 落俗的是劇情更是生活本身:比如夢想和現實。
身邊的朋友昏昏欲睡,周圍的孩子笑著打鬧,我坐在影院居中的座位看完《愛樂之城》,不哭不笑,無聲無息。
它的劇情老套,老套到我提一句開頭,你就能自然的接下去:懷揣演員、編劇夢想的女主角米婭一邊做著咖啡廳服務生一邊不斷地翹班試鏡,期待有一天能夠萬人矚目;男主角塞巴斯蒂安心心念念想挽救和發揚傳統的爵士樂開一家自己的俱樂部卻屢屢受挫,生活艱難。
兩個在現實中失意的夢想家相遇相惜,很自然地相愛相知,他們的感情在共同的藝術理想里迅速升華和升溫,卻又在現實的殘酷里經受考驗和折磨:
比如米婭面對挫敗時對自我的否定,當塞巴斯蒂安投入流行爵士樂隊并且需要長期巡演時她內心優越感的缺失和對他理想的拷問,還有最終義無反顧撲向巴黎時的決絕;比如塞巴斯蒂安加入的樂隊日漸成名卻遠離自身最初夢想時的掙扎,因為工作錯過米婭重要演出時的愧疚,以及無奈揮別與米婭的感情而踏實追逐自己的爵士夢。
最落俗的在這里:米婭在自己最重要的一次試鏡中提到自己的姨媽:“她曾在巴黎住過一段時間,每次來我家就會給我們講異鄉生活中有趣的故事,我記得有一次姨媽告訴我們,自己曾經大膽跳進過冬天的河水中,赤裸著雙腳,卻絲毫不露怯色,縱身一躍,一頭扎進塞納河,河水太冰冷,她打了接下來一個月的噴嚏。但她說,要重來她還會再跳一次。”
最動人的恰恰也在這里:就像之后她為所有的“白癡夢想家們”唱到的:
And here's to the fools
在這里 我要將這首歌獻給那些
who dream
做夢的人們
Crazy, as they may seem
他們可能看起來瘋瘋傻傻
Here's to the hearts that break
這首歌獻給那些易碎的心
Here's to the mess we make
這首歌獻給我們做過的傻事
I trace it all back,
我會追隨著這些斑駁痕跡
to that
找回最初的赤子之心
Her, and the snow, and the sand
在夢里 有她 以及那條冰河岸邊混著白雪的泥土
Smiling through it
笑容澄澈
She said,She'd do it, Again
她說,她還會再勇敢跳進冰冷的河水里一次
姨媽、米婭、塞巴斯蒂安...包括或許是曾經的你我,現在的你我,未來的你我,都至少有一次哪怕一個瞬間做過癡傻的事,犯過大小的錯,捧著易碎的心依舊微笑著起舞,像是不曾受過傷。而編劇的心軟在于,他給了米婭和塞巴斯蒂安太多的機會乃至最后的成功,女主最終成名登上了大幅海報,甚至家庭美滿幸福,男主堅守了自己的爵士音樂夢想,用曾經熱戀中女主設計的標志開了俱樂部并且大受歡迎。況且,他們還在這里再次相遇,以彼此最美好的姿態。何其幸運!
? ? ? ? ? ? ? ? ? ? ? ? ? ? ? ? ? ? ? ? 不敗的也恰是生活更是電影本身:比如舊時戀人的相遇。
坐在巨大的屏幕前,看到女主姿態優雅,眼神發亮,逗趣著自己可愛的孩子,和丈夫歡笑恩愛開車出去吃飯約會,直到走進那一家俱樂部,她腳步放緩,轉彎赫然看到自己曾經為那個人設計的標識掛在墻上。我生怕他倆遇見,又生怕他倆遇不見。
好萊塢的理想主義在于,現實中你和戀人明明在同一個城市,分手之后的數年歲月,無論你們光鮮靚麗還是一敗涂地,卻從未遇見彼此,但它的電影即使當初把男女主角分隔千萬里還是愿意在他們功成名就時再相遇;而它的殘酷在于,用蒙太奇的手法活生生的勾勒出”假如我們當初在一起“的鮮活場景,再把你拖曳回冷冰冰的現實里,重錘一擊:你們最終沒有在一起。
假如初遇時,我就曾不顧一切的擁吻你;假如你所需要的每個時刻,我都陪伴你;假如我們都愿意為彼此的夢想相互追隨,無論洛杉磯還是巴黎;假如我們終于在一起,住著大房子,生一個像你又像我的Baby;假如今時今日,是你與我歡笑出游,共同走進這一家俱樂部,臺上是一個和你我當年一樣有夢想的小伙子彈奏著古典的爵士樂,而我們在彼此身邊意味深長地相視一笑。但很抱歉,因為我們沒有在一起,才有了這些美好的假如。
是的,我們的再相遇實在完美,在分別的短短幾年中都成為了自己理想中的人,絲毫不遜色,和當年的初識一樣,誰也不必高抬頭顱,也無須低聲下氣,每時每刻都能共舞高唱一曲。吊詭的是,當時我們如何相遇相離,似乎都在為今日的相逢相棄做著可怕的注腳。
分別時輕盈,再見時體面,舊時戀人相遇的最佳場景莫過于此。
If I should see you,after long year.How should I greet, with tears, with silence.——Byron
若我再見到你,事隔經年。我將以何賀你,以眼淚,以沉默。——拜倫
終于寫到這里,我沉默地看完整場電影,沒有奉獻眼淚和歡笑,卻也有兩個瞬間被微微扯動心思:一個是塞巴斯蒂安在自己的俱樂部看到米婭和丈夫坐在臺下注視著自己,他緩慢地移步到鋼琴前,沉默地留白了片刻,才抬起手指彈奏當年兩人熟悉的曲子。
另一個是米婭聽完隨丈夫起身離去卻又故意落在后面,思忖之后終究回頭,塞巴斯蒂安也在沉浸中抬眼,兩人相視,定睛含笑。可能是我老眼昏花,總覺得眼神里除了敬意、篤定,總還是泛著一點晶瑩,但被石頭姐和高司令拿捏得太好,以至于模糊了那一瞬間。
于是很自然地想起拜倫的《春逝》:若我再見到你,事隔經年。我將以何賀你,以眼淚,以沉默。
電影的最大魅力有時候并不是展示編劇的奇詭,拍攝的技巧,場景、歌舞、特效的先進和迷人,或者演員的全情投入,而是細水長流間讓我們追隨起往昔的歲月或者勾引起對未來的渴望。
劇終人散,我聽見后座的女孩輕輕地一嘆:好可惜,而男孩卻勸慰道:這結局已經足夠幸運和美好。現實中哪有那么多的夢想得以實現,哪有那么多分散的戀人還能再見。
是的,假若他日相逢,我將何以賀你,縱有沉默眼淚種種,但見你終得償所愿,我亦欣喜。借著La La Land的美意,希望我們某年某日,夢想成真時,再見故人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