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詩

我以前早晨起來,第一件事是看手機。如今,我給自己設了一個條件語句:

IF 想看手機

THEN 換成一本詩集

讀詩 的好處,怎么強調也不過分。從最功力的層面來說,它是訓練作家之耳的最有效手段。讀書萬卷不如讀詩一卷。

今天我來到杭州的家中,外面下著雨,小區里花被雨水打落了一地,我拿起一本龔自珍的《己亥雜詩》,讀了一個小時。并口占一絕。

難得浮生一日閑,臥聽春雨讀詩篇。誰知蒼涼歸棹后,萬千哀樂集心間。

在所有詩集里,我最喜歡讀《唐詩三百首》。:我家里至少收藏了十幾個版本的唐三百,盡管讀了就忘,但一點也不覺得白讀。

人到了成年之后,就沒必要跟復讀機一樣,背誦什么了。讓詩句撲面而來,相遇,相悅,相忘的感覺,也沒什么不好。

年輕時候是不會理解唐三百的。只有隨著年齡增大,那些詩句才變得有意義。

唐詩的選本很多,唐代以來有一百多種,選編者不乏王安石,王士禛等名家,但是唯獨蘅塘退士的這本經歷了時間的考驗,成為古今唐詩第一選本。《全唐詩》有48000多首詩,從中選出300,誠不易也。難得的是,它上至唐玄宗,下至杜秋娘,和尚,歌女,三教九流,方方面面都照顧到了。

《唐詩三百首》有多體貼,從一個例子就可以看出來。蘅塘退士深知,讀這本書的血統中,日后落第的占大多數。所以特意選了王維的《送綦毋潛落第還鄉》(圣代無隱者,英靈盡來歸。 遂令東山客,不得顧采薇…)

詩歌,除了讓人學會種種人生道理之外,最重要的功能是帶來安慰和愉悅。

山光悅鳥性,池清空人心。這樣的詩句,配這樣的美景,會讓人更為愉悅。

今天聽到一個非常感人的故事。我一個朋友,在美國讀書,被邀請到一個美國人家里做客。主人拿出一把扇子,說是曾祖父在中國做傳教士的時候帶回來的,他不認識上面寫了什么,請我朋友辨認。

我朋友一看,原來是圣經《詩篇》第二十三篇。

主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

這詩句隔著一百年穿越時空而來,不但打動了我的朋友,也打動了我。

讀詩,如何讀,對照箋注,搞懂每一個字,每一個掌故,固然是好的,但是不求甚解也很好。

詩經,誰能完全搞懂了,還不是朦朦朧朧,讀起來更美。

古詩要讀,現代詩歌更要讀,因為直接會影響到我們寫作的語感。

我是主張多讀翻譯詩的,雖然有人說,詩歌是不可翻譯的,(詩歌是翻譯過程中泄漏的東西),但好的翻譯詩還是很多很多的。

有一年春天,我單身的時候,有一些朋友到訪,大家一起在我的斗室內,你一句,我一句,讀完了聶魯達《疑問集》,那詩句,像小錘子一樣敲打在每個人心上。

后來我們讀的這些詩有幸被譯者陳黎老師放到了他的個人網站上

誰聽到犯了罪的
汽車的懺悔

我的欲望真的
必須用雨水灌溉嗎

有什么事物
比雨中靜止的火車
更憂傷

為什么哥倫布
未能發現西班牙

我很少推薦書,但是必須推薦這本《疑問集》(聶魯達著 陳黎譯),因為它能讓你用全新的眼光,審視周圍的事物,審視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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