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討厭喝酒的，這一點我毋庸置疑。酒量不好，喝多了就吐，吐的眼淚直流。但內心世界對酒還是存有美感的，這種感覺好比對于都市深夜里的粉暗燈光，嗤之以鼻，卻又神往。粉暗燈光下的女人一定有很多故事吧？我遞給她一杯酒，她叼起一根煙，會跟我娓娓道來，或真的，或假的，也總比街上匆匆忙忙衣冠楚楚的人來的真切。
最早喝的酒是老媽釀的糯米酒，四五歲老媽就喂我跟哥哥喝。外婆說老媽特別喜歡吃酸，年輕的時候到山上采楊梅，吃飽了才開始采，難怪生了兩個兒子。印象中小時候老媽是每年都釀的，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卻沒有釀了。有些不經意的事情總是無從想起。
第一次喝醉酒是八歲那年。忘記哪個親戚給我們家拜年拎了一盒酒。那時候家里很苦，雖然家里沒人喝白酒，但也不舍得浪費。老爸是滴酒不沾的，所以飯后老媽會帶著我跟哥哥一人抿一小口，就那么對嘴喝，沒有講究。那天我吃飯吃的快，吃完了跑到房間喝起了酒。我想喝多點，說不定老媽會跟鄰居說我喝酒厲害，帶著嗔怪。喝完后我覺得比生病還難受。后來吐的滿地都是。嗜煙如命的老爸說酒本來就比尿好不到哪兒去，我表示贊同，心想以后再也不喝白酒了。
上初中的時候家里有了電視機，那幾年《古惑仔》紅遍了整個小鎮（那時候根本不知道世界有多大，沒到過城市的我覺得鎮里已經夠大了），那幾年我在叛逆期。學習成績優異的我留起了長發，學會了打架。初二那年我和兩個兄弟在宿舍反鎖了門，點上三根香，用飯盒分了一塊五一瓶的白酒，我們結拜了，無比的虔誠。我們端著酒，說不求同生但求共死，說如有違背天誅地滅。發完誓喝完酒，我們學著電視里把我們吃飯的家伙狠狠摔在了地上。我九歲才上一年級，我是老大。我們面紅耳赤地躺在草席上，老二說老三的臉比看見新來的音樂老師時還紅，老三說新來的音樂老師是城里的，穿著潔白的裙子像仙女，以后要娶這樣的老婆。我們說了好多，印象最深的是那一句：以后有錢了，一起去香港。呵呵，有錢了一起去香港，現在呢？
高中是在城里念的。我喜歡上了古俠小說。小說里的鐵骨柔情和肝腸寸斷都讓我著迷。如果說以前的夢想是當數學家，那么我高中時的夢想是當一名劍客。一個人，一匹馬，一把劍，一壺酒，走天涯。那時候還流行寫詩，盡管那可以不叫詩，我記得我寫了一首《酒》：
酒
是好東西
幾塊錢一瓶
童叟無欺
酒
是好東西
開心的時候喝點
快樂隨酒氣散開
酒
是好東西
痛苦的時候喝點
憂愁隨酒氣散去
酒
是好東西
喝完了就算吐了
它也不怪罪你
高中畢業后我決定不念大學，因為考的不好，家里也困難。但老媽和初中文化的哥哥說我們家必須得有一個大學生。于是，我到了上海。第一次坐火車，好久，我真怕回不了家。我利用課余時間做兼職，酒店服務員。聽他們說酒店里一桌就要花費8000塊，一瓶酒上千，我瞠目結舌。有一次用背包背回了酒桌上沒喝完的半瓶酒，我跟室友分享著，沒喝出有什么區別。時間飛快，畢業了。各種聚餐。我們舉杯推盞，說著豪情壯語，酒里面有我們的夢想，那幾天沒有一天是不喝吐的，似乎是為了走上社會而壯行。
畢業后大部分人都在上海工作。一年后，陸陸續續的一個個打道回府。每走一個人我們就聚一次，每次聚的人越來越少。參加工作后大家酒量都見長，話卻少了。這個城市不屬于我們。喝的酒有點苦澀，帶著心酸，透著無奈。喝完酒，我們互相擁抱說再見，再見！再見？我懷念那個時代，那個時代的人，說完了再見會再回頭看一眼的人。
忘了跟你們說，我有一個女朋友。善良、可愛。一個看電視劇經?？薜呐ⅲ粋€看見乞討者必給錢的女孩，一個買東西都要跟店主說謝謝的女孩。談了六年，準備結婚了。前年，我們分手了。分手的那天我親自送她去的車站?；貋淼穆飞衔屹I了兩瓶酒，到了家里關上門，坐在地上，垃圾桶就放旁邊，喝完了吐，吐完了喝。我以為喝多點能失憶，我以為能把記憶吐出來。可惜，六年的記憶太多，吐不完。隨著回憶的次數越來越多，有些模糊的畫面越來越清晰，我明白了什么叫后知后覺。隨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嚴重失眠，我辭去了工作。只有酒能讓我安睡幾個小時。前段日子我扔了那些酒瓶子，我很不舍。它們陪伴了我。
現在的我坐在電腦前敲打著，摸摸下巴，老男孩的胡渣已越來越濃。借著一杯小酒寫出了這點蹩腳的文字。記得小學寫日記，老師給我的評價是流水賬。哎，又寫了堆流水賬。還好，酒，不烈；心，安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