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你舍不得離開，也許是因為在落葉之時那熟悉的背影，在被夕陽無限拉長之后，思念也肆意涌起。走過了很多個春夏秋冬，屋頂?shù)陌坐濓w了又飛回，銀杏葉黃了又綠，我的思念在風信子開花的時候，飛出窗去，與你相遇。枯葉飄零，鶯歌燕舞，人來人往，走過這個季節(jié)，又進入了下一年。我在這座城市，擁有著你們所給我的一切，縱使有一天，我身無分文，我也可以尋找某處足跡，找回你們的記憶。
1
每年的時候，大街上總會出現(xiàn)熱乎乎的烤地瓜，在戴著帽子、披著圍巾的季節(jié)，買上一塊熱乎的紅薯，既可以填飽肚子，又可以暖和暖和雙手，實在是一件讓人身心愉悅的事情。大北是個典型的北方姑娘，她在屋子里只要穿一件短袖T恤，永遠是白色的那件。我們問她冷不，她說，不會啊，穿太多行動不太方便。大北是班長，自然事情比較多。每次早出晚歸，成天見不到她的身影。她把我們班70多位學生的學年信息管理地妥妥的，只是因為這樣，所以總給人一種威嚴的感覺。其實她只是一個愛吃紅薯的小女生。
有一次逛街，宿舍里的人都恨不得把被窩給披在身上，大北卻只穿了件薄薄的長袖針織衫，外面套了一件呢子大衣，當我們在寒風中凍得哆哆嗦嗦的時候，大北給我們一人買了一塊紅薯，然后拿出凍紅的雙手，和我們說，吃紅薯之前呢，先把它放在胸前暖暖，這樣身子也不冷，手也不冷了。我們頓時覺得其實大北也沒那么嚴厲，她說的那些話也只是在傳達老師的思想，她還是一個愛吃紅薯的小女生。
畢業(yè)那年，大北請她的父母來學校參加她的畢業(yè)典禮，一起拍畢業(yè)照。大北把綢帶綁在了發(fā)髻間，那模樣，像極了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在草地上，嘟著嘴，好像剛剛從幼兒園畢業(yè)，牽著爸媽的手，一遍遍地唱著歌，仿佛喜鵲一般。
畢業(yè)之后，就再也沒見過大北。也許在這個城市的某個地方，或者是世界的某個角落，大北那清瘦的背影是不是還在忙忙碌碌呢？
2
和艷艷的認識完全屬于偶然，一次在教堂里聽完講道，在座位上繼續(xù)坐著。這時一個瘦小的女生在我旁邊坐下，溫柔的說，你也來聽道？
對，你也是？
嗯，我也是一個人。你知道上帝會原諒一個犯罪的人嗎？
我沒法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說，我先走了，下回見。
第二個禮拜，我再去教堂時，艷艷早就在那里等著我了。我竟然有些發(fā)怵，因為僅僅只有一面之緣，我可不是自來熟的那種人。艷艷的微笑永遠是那么輕柔，讓你無法拒絕。她的眼睛里有一絲灰色的影子，不知道為什么，像一輪朦朧的圓月。我在她身邊坐下，翻開圣經(jīng)，布道期間，我們誰也沒有說話。結(jié)束之后，她問我，上個星期我問你的問題你有答案了嗎？
我再次無法回答她的問題。
我請你吃飯吧。說完，她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那個時候的第三級書店還是有的，我們進到里面，找到一家餐館，在靠窗邊選了一個位置。
我叫艷艷，上次忘了告訴你。
艷艷說話的時候，聲音就像飄在半空中，讓你捉不到摸不透。
哦，因為有些拘謹，我竟然忘記做自我介紹了，只覺得口渴。
別緊張。我們隨便聊聊天，聊什么都行。你知道嗎？每個人和每個人的相識都是命中注定的，氣場相同，才能遇見。所以我們的相遇并不是偶然的。你相信嗎？
我點點頭，喝了口水。
艷艷一直把我當小妹妹看，她比我大六歲。對于一個初來乍到北京的小毛孩兒，有這么一個大姐姐的關(guān)照實屬是幸福的一件事兒。后來，艷艷告訴了我一直困擾她的一件事情。她說她的男朋友是個軍人，從背后看是那種倒三角的體型，每次看他威武的軍姿，就覺得好滿足。這個故事對于當時的我來說有點傳奇，現(xiàn)在也是，我沒明白她和我說的是真實的，還是虛構(gòu)的。
她的男朋友后來去了國外，很少回國。他們每次見面可能就是只有一個小時，甚至十幾分鐘。她深深地陷入了這種愛情里不可自拔。對于這種遙不可及的愛情，她覺得這就是魅力所在。艷艷說每次和男朋友見面最經(jīng)常的場所就是機場的咖啡廳，他們可以在那里點上一杯咖啡，靜靜地看著對方，什么話也不說。因為這種工作的特殊性，他的男朋友不得不面臨一些人性上道德的選擇。艷艷說，只要我愿意，我現(xiàn)在立馬就可以在二環(huán)買一四合院。原來他可以掙那么多錢，但是都是充滿罪惡的金錢。我可以原諒他，但是上帝會原諒他嗎？如果上帝可以原諒他的話，那豈不是大家都會去犯罪了嗎？
艷艷一直問我，上帝會不會原諒她，會不會原諒她的男朋友。我也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我們能做的實在是太少。艷艷其實自己心里很清楚吧，她只是需要一個旁人為她的自欺欺人做一個很好的釋懷罷了。
每年的圣誕節(jié)，我都會和艷艷一起過。每次她都會在耶穌的馬槽前，佇立很久，看著圣母瑪利亞懷里的那個安詳入睡的耶穌，她總會微微一笑。我知道，她選擇了原諒，還是在對未來充滿信心的。
圣誕又快來了，我希望艷艷還是一如既往地擁有淺淺的微笑，還可以看見她佇立在耶穌的馬槽前，念著她心里所想的事情，然后選擇原諒。我希望她是幸福的。
3
我聽著大北、艷艷的故事，都是那么動聽，還有很多這樣的故事，她們讓我愛上這座城市，讓我在寒冷的冬天能夠想起來買一塊熱乎的紅薯，溫暖自己；不管別人如何傷害你，我都會選擇原諒，因為每年圣誕都會選擇去刪除所有不好的記憶。
如果在一座城市待久了，會忘記她最初的模樣，因為你一直陪著她在成長，時間是一點一點消磨的，那些花開花落的瞬間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我們無法掌握他們的氣息，只有和他們一起，成長、消失、又成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