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中的“青面獸”楊志是個悲情人物。在大眾的眼里,他既是個被調侃的倒霉蛋,也是個被同情的好漢。
可在嬉笑怒罵之后,我總能品味出這個人物,不易覺察的一面。楊志者,三代將門之后,五侯楊令公之孫。大宋楊家將,這是一個既讓子孫光耀的門楣,也是一個讓子孫沉重的枷鎖。這種厚重又沉重的祖上榮光,也釀成了楊志“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功利人生觀。所以楊志得勢時,急功近利,剛愎自用;失利時,自暴自棄,逃避責任。
楊志的一生沉浮,正是這種思想或性格模式的寫照。有人調侃楊志命中犯“gang ”什么花石綱,生辰綱,黃泥岡,全是他倒霉之處。似乎全是命運對楊志不公,估計楊志也是這樣自我解讀的。可這其中有多少是不可抗拒的天災,又有多少是他自身的人禍呢?捋一捋楊志的平生遭際,就大概有答案啦!
楊志為道君皇帝押運“花石綱”,十個押運的制使,就他的船沉了。在沒有官方推出事故結論之前,就算天災,他倒霉吧!可事后,這位楊家將后人是怎么做的呢?他不自首請罪,反而逃逸去了!失利時,自暴自棄,逃避責任,這估計不是楊志第一次。但應該是他有史以來,最重大的一次人生蹉跌。后來,時來運轉,竟遇上了天下大赦,他無罪了。此時的楊志,又沒臉沒皮去找高太尉門路復官。哪怕奸佞的高太尉,估計也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東西。不準其請,人之常情!當時楊志失陷了“花石綱”不來自首請罪就算了,此時還敢來高太尉這里跑官復職,豈有此理?這事就真是楊志的不地道啦!可見一個沒有責任擔當的人,連壞人都不一定瞧得起的哦。
賠盡財物,跑官復職不成,楊志夠倒霉了吧!沒有,此時又攤上人命官司。好好賣個刀,怎么還弄出人命來了呢?說到底,還是楊志的性格使然。碰上個潑皮無賴牛二耍橫,一般人無非就是或打或躲,偏偏這位落魄的楊志,既不躲也不打,卻一時性起把潑皮無賴殺了。何至于此呢?以楊志的拳腳功夫,教訓一頓牛二想必綽綽有余吧!哪至于殺人,把自己身家性命搭上去呢?令人費解!只能說性格使然!按楊志的辦事慣例,此時不應該逃逸避責嗎?可這次楊志不僅沒跑,還自首請罪啦!難道是我誤判楊志啦?其實,這并不算楊志驟然失利時。楊志從“花石綱”失利時還沒起來,一直在谷底沉淪。我有時在想,假如此時的楊志還是官身,是制使或提轄,殺了人,以他的思維和性格模式,還是會“楊跑跑”的。也許他現在,多少覺得自己就是爛命一條,所以自暴自棄殺了人,也自暴自棄不跑了。
本以為從楊家將后人的榮耀,淪為殺人犯的黯淡,楊志的一生就從此無光了。可誰知道他竟然還能否極泰來。性起殺了個潑皮牛二,他莫名其妙成了為民除害的英雄。發(fā)配到大名府,楊志又遇上了人生“貴人”梁中書。梁中書知遇他,還破格提拔他為提轄。楊志從殺人犯又回到了官身,命運戲劇般翻了轉。誰說楊志就一直是個倒霉蛋呢?其實他有過幸運和得意之時。
但楊志的思維和性格模式,注定他的人生際遇不會平順。正如之前所說,楊志是一個得勢時,急功近利,剛愎自用的主。被梁中書由配軍拔為提轄,此時的楊志可謂又得意得勢了。也不知道梁中書怎么想的,竟然讓楊志去押送“生辰綱”難道就沒把楊志的前科當回事嗎?押綱是楊志的老本行,按理說丟過一次,能應長一智啦!可從往后的事實來看,他并沒有吸取真正的教訓。得勢時,他急功近利和剛愎自用的本性故態(tài)復萌。給當朝蔡太師的進送的“生辰綱”本是不義巨財,沿路不知多少反王和強人惦記著呢。從常情角度講,這樣的差事,能推掉則推掉,不能推掉就按領導的意見辦。畢竟“生辰綱”上年已經丟過一次了,可見押運兇多吉少,不是個好差事。如果按自己主張辦,丟了還要負全責,何苦呢?按領導的主張辦,哪怕丟失,只要盡力了,事后不至于全責。梁中書是主張加大人手,大張旗鼓押運“生辰綱”的。可楊志不僅否決了,還主張另一套押運模式。也就是扮作一隊客商,人力肩挑,且抄小路。這不是自找苦吃嗎?他太想報答梁中書的知遇之恩,也太想進步了!“生辰綱”還未上路,他就把身家性命和前程全押上去了,這不就是賭老天爺會光顧他這個押綱“幸運兒”嗎?
不能說楊志沒有本事,只能說他的本事全在刀槍武藝上了,可在人際關系處理上,他全然不通。一路上押運“生辰綱”怎么處理與軍健的上下級關系,怎么處理同僚的關系。這對于只會謀事,不會謀人的楊志來說太難了。對于押運“生辰綱”的差事。成了,大功是楊志的;不成,全責也是楊志的。除了楊志之外的人,很難盡心盡力。如果楊志還打還罵他們,則怨恨難免深重。此時的楊志,急功近利和剛愎自用,自然不會太在意軍健的死活,行事難免簡單粗暴。試想后面的晁蓋等哪怕不智取,就力取,又有幾個軍健會為楊志這樣的主官,賣命守護“生辰綱”呢?
此時此刻,不防揣度一下,當年楊志押運“花石綱”真只是倒霉而已嗎?是否可能是楊志得勢時,急功近利和剛愎自用導致的呢?畢竟十個押船的,就他的船沉了。每條船多有慣識風浪水文的船工,怎么就他的沉了?有沒有可能是楊志急功近利,不顧水文風浪條件,強行趕工導致的呢?有沒有可能船工或同僚有勸諫過,但他剛愎自用,照樣逆行導致的呢?以楊志的思維和性格模式,很難讓人不如此細思極恐的。
“生辰綱”最終還是被晁蓋,吳用同伙作案成功。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天時地利人和的必然結果。還有不出意外的是,楊志面對失利又一次“楊跑跑”模式再上演。作為提轄,楊志丟了“生辰綱”他又自暴自棄,逃避責任。他寧肯試著跳崖自殺,甚至落草為寇。就是沒想著擔責,正面問題。
寧愿自暴自棄,落草為寇,也不愿擔責,這就是楊志。其實仔細復盤一下楊志的一生,雖然遭際堪傷,但何至于淪落到為草寇的地步呢?押運“花石綱”失陷黃河,不幸!但后來遇赦免罪,幸!跑官復職不成,不幸!激情殺潑皮淪為殺人犯,大不幸!遇梁中書抬舉,大幸!至于“生辰綱”之事,并非全然無解,更不至于落草為寇的地步。假如當初按梁中書的方案執(zhí)行,哪怕最后失陷,只要楊志事發(fā)時全力拒賊,事發(fā)后自首請罪,并賣力協(xié)助地方捕捉盜賊。如此,楊志即使沒有功勞也還有苦勞,反正“生辰綱”上年也失陷過,方案又是梁中書本人拿的。即使梁中書要追責楊志也會惦量一下的,總之,楊志不至于落草為寇。大概率是丟官坐牢罷了!哪怕按楊志自己方案失陷了“生辰綱”只要楊志自首請罪,并配合地方官捕捉盜賊,大概率也是丟官坐牢,仍不至于走到落草為寇的地步。只能說楊志失利時,自暴自棄,逃避責任的思維和性格模式,讓他徹底“沉淪”山澤草莽之間。
還有一點要說的是,楊志所謂的不辱門楣的事。如押“花石綱”,“生辰綱”等事。無非是在為昏君、貪官看家護院和當狗腿搬運民脂民膏罷了!假如他祖上楊令公有在天之靈,真會為他子孫干此類事而老懷為安嗎?落草為寇固然辱沒祖先,但為虎作倀也未必不讓祖先蒙羞吧!
最后想說的是,楊志這類人若要成事,一是得有個知他、懂他的領導幫他保駕護航;二是得有個知他、懂他的副手幫他協(xié)調人際關系。前者如齊桓公,后者如鮑叔牙。可世間哪有這么多“四美具,二難并”的好事呢?
楊志者,志大才疏!楊志者,有志無命!
惜哉!哀哉!痛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