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線五】心戰

靈力因子的感應最終引領琥珀來到這扇朱紅的大門前,三日月來到本丸雖然已經有些時日,但琥珀和他羈絆尚淺,隨身也沒有攜帶御守,因而感應極其微弱。

琥珀扣響了門環。

過了許久,有人為她打開了門,是一個普通人類。琥珀一眼就看出來這不是審神者,因為他身上一絲靈力也沒有,那么這個本丸的主人恐怕不是一般人。

前庭占地幾乎有她的半個本丸那么大,地上鋪著整整齊齊的地磚,被這兩天的雨水沖刷得一塵不染,道路兩側對稱地栽種了些長青的林木,但都不怎么高大。那人開了門之后就悄無聲息地沒了蹤影,琥珀默默握住了藏在袖中的匕首,撐著傘徑直向前走去。

“不請自來,不知有何貴干?”涉束手站在檐下,一步都不移,似乎是不想沾上雨水。

“原來這是涉君的本丸,打擾了。”琥珀略一點頭,不想過多寒暄,便直接說明來意,“我的一位付喪神走丟了,我感應到他的靈力就在這附近,不知涉君有沒有見過?”

涉似笑非笑道:“哦?哪位付喪神?”

突然想起之前涉對三日月那番請喝咖啡的言辭舉動,琥珀隱隱覺得事情恐怕沒那么簡單。她說:“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宗近,天下五劍之一,這么珍貴的刀劍,審神者居然也會把他弄丟?”

“請問他在這里嗎?”琥珀盡力無視他的嘲諷,問道。

“在。”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她上前幾步:“勞煩你請他出來,我要帶他回去。”

“憑什么?”涉看著她,墨黑的雙瞳深不見底。

“他是我的付喪神。”

“憑什么說他是你的付喪神?因為他身上有你的靈力印記嗎?因為他是你召喚出來的就屬于你了嗎?”涉一字一句說著,“我說,現在他在我的本丸,他就是我的,因為你帶不走他。”

琥珀握著傘柄的五指骨節攥得發白,她抬頭望向站在臺階上的審神者,咬牙道:“審神者守則第三十三條,未經允許盜竊、拐騙、搶奪他人刀劍或付喪神者,處三年以下拘禁,你想上時空局審判庭嗎?”

“你大可以向時空局告發我試試,彌生琥珀小姐。”涉不以為意地微笑。

聽到自己在現世的名字,琥珀神情一凜。按理說,她的真名只在時空局備案過,即使涉是精英組成員也絕沒有理由知道,除非她還是小看荒井這個姓氏了。

“規則,是約束你們這些弱者的,我只相信強者為尊,想要的話,盡管來搶好了。”他雙手平舉到身前,十指憑空舞動起來,仿佛在彈奏一張看不見的鋼琴。

原本十分和諧的沙沙雨聲突然出現一陣異動,琥珀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憑著本能將雨傘揮向身后,旋身躲閃,傘上的雨水甩將出去,飛珠濺玉,隨即傘面被一把利刃劈成了兩半,只見朦朧雨幕中,一個長發巫女的幻影白布遮面,手中是一把通體漆黑的太刀。

原以為交涉就能解決的問題,卻不知怎么發展到這一步,琥珀開始后悔沒有帶付喪神出來了。她生活在一個和平的時代,崇尚的是能動嘴絕不動手。為了強身健體她曾練習過劍道,成為審神者之后跟藥研學了兩招近身格斗搏殺,身體素質勉強合格,戰斗經驗卻還停留在對手下發號施令的環節,至于靈力的運用,更是只局限在教科書的圖例上。總而言之,對上精英組出身,戰績足夠寫滿三頁紙的涉,根本毫無勝算。

而涉玩味的笑容顯然說明不會輕易放過她,巫女幻影的四肢被幾近透明的細線連接到他的指尖,幾下彈撥之間,巫女的步伐便離琥珀越來越近了。

一刀劈來,琥珀以靈力凝成一面金色的盾牌護在身前,錚的一聲響,那幻影巫女看似身形飄忽不穩,力道卻不容忽視,一刀,又一刀,橫劈,側砍,琥珀被震得手腕發麻,在光滑的石板路面上倒退了數步。

“只有這點程度也配說是三日月宗近的主人嗎?”右手一揮,巫女凌空躍起,一刀斬下。

琥珀舉盾相迎,盾牌表面出現了幾道裂紋,險些撲地,膝蓋在地上磕得生疼。

“真是無趣,現在放棄的話,還可以完整地離開哦。”涉左手作勢一撥,巫女一陣風似的繞過了一人寬的光盾,舉刀向琥珀側身刺去。

琥珀果斷收了光盾,手腕一轉,泛著銀光的一柄匕首自袖間挑出,與刀刃相格。她一直都很討厭爭搶,與其追問自己和別的孩子誰更重要更惹人疼愛,還不如假裝大方地拱手讓人,心痛嗎?不舍得嗎?自然是有的,心愛之物被奪走的酸澀滋味,她嘗了那么多次,在這種忍讓中逐漸麻木。這一次,如果失去了,也許就不會再擁有了吧?她花了那么久等來的一把三日月宗近,就這樣放棄,或許就再也等不到下一把了吧?不甘心的感覺像洪水一樣洶涌而來,將她吞沒。

巫女的動作無聲無息,宛如一個真正的幽靈,而它斬下的每一刀,卻都勢如千鈞。在一次次勉強的防守之后,琥珀的氣息逐漸紊亂,她的手臂酸得幾乎握不住刀,卻不知道為什么還堅持著沒有認輸。不可以,這一次不可以放棄。心底有個從未出現過的強硬聲音響起。

遠方的天空中劈下一道驚雷,喚起了世間蟄伏的萬物。

她后躍幾步,拉開了一定距離,把被雨水打濕遮擋了視線的發絲撩開,仔細地觀察著周遭的一切,幻影,庭院,線,還有操縱者。巫女柔若無骨的肢體被細線牽扯著歪歪扭扭地站起,再次向她所站的方向撲來。如果只是幻影,她的攻擊不可能傷到自己,那么之前斬裂了她盾牌的是什么?琥珀思考著,低身一閃,匕首在手里挽了個刀花,刺向幻影的腰際。

幻影不躲不閃,正中腰間,卻如她所料并未刺中實體,反而借著勢頭一個翻滾毫無障礙地穿過了幻影的身體。琥珀的猜想被驗證了,看來只有巫女手中那把漆黑的太刀,才是實體。

趁幻影轉身的時機,琥珀揮袖抖出一條金色的鎖鏈,也是她的靈力凝聚而成。那鎖鏈仿佛有生命一般聽從她的指令襲向幻影,迅捷地纏上了幻影的雙臂,將其反束到身后,雖然肉體不能觸碰到它,但同是靈力的化形卻可以。琥珀猛力一拽,幻影登時失去平衡仰翻倒地,而后又被像風箏似的被騰空甩起。鎖鏈帶著靈力的光芒嗖嗖地飛速從她揚起的袖中抽出,在幾棵樹間纏繞成一張錯綜復雜的蛛網,而這張網的獵物——幻影巫女被倒吊在網中央,長發垂到地上,像是一攤失去生命的暗影,它雙手還徒勞而笨拙地揮著刀,卻砍不到任何東西。

水珠懸掛在絲線上,卻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無聲滴落,緊繃的絲線因為驟然減輕的壓力而顫動起來。

三日月感到自己腦海中的那根絲線像是受到了什么牽引似的,也顫動起來。他望向窗外,灰沉沉的天邊被掀開了一角,透出金色的光芒。

“一期一振。”他喚道。

一直守在門口的一期一振聞聲回頭,卻不料后頸遭到重擊,軟軟地倒在地上。精英審神者的近侍刀,怎可能會如此放松警惕以致讓他有了可趁之機?

三日月收起本體的刀鞘,輕聲說了句:“謝謝。”

雨勢減小了不少。琥珀站在臺階下,雨幕籠罩著她,仿佛在她周身環繞了一層淡淡的白霧,她的視線在那名灰發審神者身上聚焦,雙眼之中似有火焰要迸發而出。

涉的雙手停止了動作,臉上收起了譏誚的笑意,認真地打量起了向他一步步逼近的琥珀。

“我再問你一遍,三日月宗近,他在哪里?”琥珀一字一頓地說道,語氣居然和涉之前的那么相似。

“這個問題我回答過了,他就在這里。”涉像是感覺不到她身上的危險氣氛,依然不緊不慢道,“只不過是打敗了一個傀儡而已,還差得遠呢。”

他向身側一招手,那巫女幻影便停下了亂砍的無用功,將手中太刀向琥珀的后心投擲過來。琥珀一個側身,森寒的刃身幾乎貼著她的鬢角飛掠過去。涉躍下臺階,握住了刀柄。

“你把三日月當成了什么?他現在是人,不是物件!”琥珀怒道。

漆黑得仿佛能吸收一切光源的刀刃劃破雨幕,身側勁風簌簌作響。涉冷笑:“你又把他當作什么?你的寶貝?還是少女心發作的意淫對象?”

對三日月抱有怎樣的心思,琥珀自己恐怕也說不出口。

“顯然,我比你更接近他,因為我比你更強,而你,除了那份難以啟齒的私心之外別無所有,你覺得三日月宗近呆在你的本丸會更好嗎?他叫過你一聲主人嗎?”涉游刃有余地接下琥珀發泄似的越來越沒有章法的進攻,騰出一只手來向那巫女一勾。

琥珀見他的動作,心道一聲不好,靈力幾乎耗盡,剛才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涉身上,無法再分神控制靈力的化形,只聽幾聲脆響,巫女幻影一個挺身改變了頭朝下的體位,雙手輕易扯開了捆綁她的鎖鏈,倏忽之間便飄到了她身后。前方還有涉的掣肘,沒有別的辦法,琥珀只得撐起一道光屏擋在她與幻影之間。

預料之中的撞擊卻并沒有發生,細密的雨簾之中,出現一抹靛青色的身影,寒芒乍破如新月初升,一擊之間就將幻影攔腰斬斷。

終于見到他了,三日月。琥珀站在原地,才發覺自己體力幾乎耗盡,光喘氣就已經十分吃力,此時此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呆呆地看著他。

涉面無表情地收了刀:“三日月殿,真抱歉,午餐我失約了。”

“不必在意,我本來也沒打算要赴約,感謝涉君這兩天的款待,既然小琥珀來接我了,那就告辭了。”三日月款款道。

“請留步。”涉直直盯著他,“既然大家都在這里,不如現在來做個決斷,讓三日月殿自己選擇,要跟隨哪一位審神者。你說呢,琥珀小姐?”

自己又和別人被放在天平的兩端比較孰輕孰重了,這一次的衡量者是三日月。琥珀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她艱澀地開口道:“三日月,到我身后來。”

“三日月殿,真的愿意在那樣的一個小本丸里埋沒一生嗎?”涉攤開雙手,像是準備迎接一個擁抱。

“的確呢。”三日月面向涉。

琥珀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像是一句說不出口的挽留。的確呢,她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句淺薄的喜歡,甚至連自己都認不清。她垂下頭,不敢再看他的背影。

“可惜一刀不侍二主,老爺爺我雖然年紀大了,講究從心所欲,但來這世間一遭,該珍惜的緣分也要好好珍惜才是。”三日月神色微寒,眉眼是劍一般的鋒利,“如果閣下再對我的審神者無禮的話,即使拼上性命,我也絕不允許。”

自己好像在一個十分柔軟又溫暖的地方,耳邊傳來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原來付喪神也會有心跳嗎?

琥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蒼藍的懷抱。

感受到懷中的動靜,三日月微微一笑,如和煦輕風拂過她臉龐。

琥珀忍不住伸手去觸他的面頰,半道又縮了回去。真是的,她在干什么啊。

“可以的喲,但摸無妨。”

琥珀說:“低頭。”

三日月聽話地垂下腦袋。

女孩的手指穿過絲緞一般的發絲,將那流金的發帶解開又重新的綁好。“你頭飾戴歪了。”

“這樣嗎?謝謝小琥珀。”

不過幾天沒見,就好像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

“下次,不準再叫我的名字了。”琥珀別過臉去,“就算我只是人類,也是你的審神者,這是僭越。”或許自己沒有辦法那么快就把那點私心剔除出去,至少,先從小處著手。

三日月愣了一下,在聽清她說了什么之后,想起了什么似的,莞爾道:“是,主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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