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娜是在五歲那年發病的。那天,和往常一樣,一堆孩子嘻嘻哈哈的玩老鷹抓小雞的游戲。
不知是誰“啊呀”喊了一嗓子。反應快的已經迅速跑開了;反應慢的呆在原地,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還有的被嚇蒙的直接嚎啕大哭。有人去報告了家長,家長趕到的時候,周娜已經躺在地上四肢不停的抽搐,口吐白沫。
大人趕緊抓住她,往她的嘴里塞東西,生怕她把舌頭咬了。過了好大一會兒,周娜慢慢清醒了,眼里含著淚,朦朦朧朧的,嘴邊粘著泥。她躺在那兒,一動不動。她爸爸走過來,把她抱在了屋里的炕上,蓋上被子,她的小伙伴呆愣愣的看著她,她也看著她們,一句話也不說,像丟了魂。
大家都回家了,也許是第一次看到這種震撼人心的場面,路上沒有人說話,偶爾有幾個人的啜泣聲,但都被風吹散了,聽不真切,嗚嗚咽咽的。
我們后來還會和周娜一起玩,她好像忘了那天的事,依然嘻嘻哈哈和我們笑成一片。倒是我們好像平白多了一些心事,讓五歲的生命添了一些勉強。我們會在玩游戲的時候讓著她,吃東西的時候多給她分一些,被訓斥的時候,站在她前面。無端端的就開始長大了。
我們在村子里上完了小學,初中。然后就開始分道揚鑣。有的,去外面打工了;有的上了高中;還有的回家了比如周娜。她說:“我能讀完初中就已經很滿足了,我這個病,像個定時炸彈一樣,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爆了,我還是不要去禍害別人了”她說完笑笑,但我看的出,笑的很勉強。我知道她是想讀書的,她的成績那么好,總是班里前幾名。但是想想她每次發病后,失了魂魄的樣子,我突然覺得這樣的選擇也挺好的,至少她不用一次一次的面對發病過后別人的指指點點。
周娜在家務農幾年后,成年了,然后就嫁了人,沒有領結婚證,因為她還沒有到法定年齡。男方說:先辦一個婚禮,等到年齡了再補上結婚證。男方那邊是知道她的身體情況的,但是他們很善解人意的說:“沒事,嫁到這邊我們會好好照顧她的”。周娜的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雖然男方年齡比周娜大十歲,但人長的還算周正,何況那邊的彩禮給的也足,態度也很誠懇,所以自自然然就同意了這門親事。
婚后的生活倒也和氣。兩人相敬如賓。周娜是個孝順媳婦,家里家外料理的井井有條,她丈夫對她也疼愛,不時的會買一些小禮物送給他。
后來他們的孩子大胖就出生了。小男孩胖嘟嘟的,一家人都很喜歡。周娜也很歡喜,每日更勤的忙活。還會抽空給孩子勾鞋,做衣服。臉上洋溢著幸福。
但是不知道怎的,那家人就開始對她不耐煩起來。先是公公,有一天,家里來客人了,周娜沒有做飯,忙著給哭鬧的孩子喂奶。婆婆急急忙忙的做了飯。等周娜喂完奶,客人已經走了,她就坐在桌前,就著剩菜準備吃點墊墊。她剛吃了幾口,就聽見“啪”的一聲響,公公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碗碟“當啷”一聲。周娜嚇得趕緊抬起頭,看見公公怒目圓睜盯著自己。“一天就知道吃吃吃,來了人都不知道迎一下”周娜哪見過這等陣仗,當即傻了眼。婆婆也在一旁幫腔:“就是就是,哎呀,我現在這胳膊還疼呢”說完還不忘捋捋自己的胳膊。周娜一聲不吭,默默起來收拾了碗筷。婆婆剜了她幾眼,她全當沒看見。
過了不久,丈夫因一點小事和她吵了架,末了喊著:“有本事你就別賴在我家。”周娜沒當回事,過去就算了,該干啥干啥。
直到有一天,她又發病了,很嚴重,臉白的像紙一樣,倒在地上不停的打滾。她丈夫看到她這樣,趕緊讓他爸媽幫忙制住她,然后自己跑到屋里給周娜父母打了個電話。等到周娜重新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她家的那輛三輪車上了。
不知道那邊說了什么,反正周娜的父母就是攔著不讓她回夫家。但是,她想孩子,日想夜想,終于有一天偷偷跑到了夫家,但是大門緊鎖。鄰居說,那家人已經搬走了,至于搬去哪,他也不知道。
周娜回到家里,病又犯了一次,但是這次犯病后,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來清醒極了。她每天像往常一樣幫家里做農活干家務。越來越清醒,越來越麻木。
后來,我再次見到周娜的時候,她看起來老了好多,頭頂的頭發都白了。我問她今后打算怎么辦。她笑笑說:“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