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湖山下稻粱肥,豚柵雞棲半掩扉。 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歸。”一首王駕的《社日》,詩簡潔,詞歡愉,鄉(xiāng)村生活趣味盎然,明媚風光盡顯無余。朗朗上口之際,想要再次登臨鵝湖山的沖動也在我心中油然而起。
鵝湖山,又名封頂山,位于江西省上饒市鉛山縣鵝湖鎮(zhèn)。《鄱陽記》云“山有湖,多生荷,故名荷湖。東晉人龔氏居山蓄鵝。其雙鵝育子數百,羽翮成乃去。更名鵝湖。”鵝湖山,我是在一個月前上去過一次的,那里山路蜿蜒,古木掩映,越往山林高深處去,清新空氣迎面而來,瑟瑟落葉鋪滿一地。八月秋風早,苔深不能掃。青石板臺階又濕又滑,兩旁人跡罕至處果然有著厚厚的青苔,綠得惹眼,頗富生機。一路慢行,林中幽靜無比,仿若置身曠野之外,又如飄游云海天際。
此次再行鵝湖山,不湊巧,正遇斜風細雨,秋意四起。無奈之下,只好逗留山底。鵝湖書院就這樣鉆進了我們的眼里。
鵝湖書院,古代江西四大書院之一,曾是著名的文化中心。明代大學士李奎曾云:“大江以西,古稱文獻之邦,書院之建不知有幾,惟鵝湖之名與白鹿并稱于天下。”
鵝湖書院,最初為公元766年——779年大義禪師創(chuàng)建于山上的峰頂寺,后經智孚禪師遷建鵝湖峰頂禪院至山麓官道旁。公元1000年宋真宗為禪院賜“慈濟禪院”額,后人又改稱為“鵝湖寺”。公元1175年6月,南宋理學家朱熹與陸九淵等人會聚鵝湖,就為學功夫、九卦之序等相與激辯,不合而罷。此舉影響深遠,成為了中國儒學史上的一樁盛事。后人亦稱此次聚會為“鵝湖之會”。以示紀念,人們在鵝湖寺旁建了“四賢祠”。宋淳熙十年賜名“文宗書院”,后更名為“鵝湖書院”。一直沿用至今。
由此算來,鵝湖書院已有千年之久。還未入院,單是看著那石灰脫落了不少的院墻,以及拱形門頂正上方從右至左雕刻著的“鵝湖書院”四個大字,且那“鵝”字還是“我”在上“鳥”在下的古代寫法,厚重的歷史氣息已經在空氣中彌漫開來,甚是濃郁。腳步不由地放慢,似乎也沉重了起來。雨霧迷蒙中,我們緩緩走進書院,仿佛穿越時空,與現世隔墻而過。
跨入掛有“敦化育人”匾額的頭門,再登上幾層臺階,便看到一座青石牌坊,正面匾額上寫著“斯文宗主”。到了那里,眼前忽地豁然開朗。左右對稱的兩座泮池內,尚有荷葉殘留,浮萍少許,水尚清。顏色鮮亮的大紅鯉魚擺動著身子游弋其中,格外醒目。兩池之間為一座單孔橋,通往院深處的儀門。人立于橋中,無論左顧還是右盼,所見房屋、碑亭、樹木都一樣,風景相同。我很是奇怪這種設計, 如此對稱的規(guī)劃與建筑,不知古人當年是何用意。
過了橋,再繼續(xù)朝前走,便是講堂。眼瞅著格局與規(guī)模與之前所見略有形同,我便不再有興趣。于是折身左轉,進入了旁邊一排一間緊接一間的連串房屋。原來這里就是士子房。也就是古人求學問道的地方,相當于我們今人的教室。每一張桌、每一張椅,還有屋內的卷軸、門前的青石凳與瓷水缸,都在靜默中傳遞著時光的味道。順著木制窗欞一路瘋長的爬山虎越來越猖狂,有些其實已經枯萎,卻也仍成片成片地蔓延著幾近覆蓋一面墻。歷史曾歷經過怎樣的翻頁?歲月如何流淌至今天的模樣?我不得而知。
站在這樣的屋里,除了自己的心跳,便再也感受不到其他的聲響。我雙手捧起重重的竹簡,幻想著古人讀書的樣子;我佯裝彈奏起角落里的古琴,揣測著它曾為誰而嘹亮;我凝視著辛棄疾的畫像,那首詞便也在同時我腦中開始回蕩“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可憐白發(fā)生!”好一個態(tài)勢軒昂,俠氣回腸,百煉化為繞指柔。辛翁文武兼?zhèn)洌瞬乓槐恚瑓s也只能以筆為劍馳騁文字沙場。是哀?是悲?是無奈還是感傷?
屋內還大量有文字介紹——《辛棄疾與鉛山》:史載,南宋淳熙八年(1181),力主抗金的辛棄疾被彈劾,謫居信州上饒,后又遷居鉛山。最后于開禧三年(1207)長眠于鉛山瓢泉以西不遠的陽原山麓。辛棄疾就這樣與鉛山結下了不解之緣。謫居鉛山的時期也正是辛棄疾創(chuàng)作的高峰期。他胸中燃燒著愛國烈火,表面上卻必須裝成一個淡泊冷靜、不關心時事世局之人。這也是他心情上苦悶與矛盾之所在。因此,不論花晨月夕,抑或登高涉遠,眼前的景物都會觸動他的情懷,以詩詞抒發(fā)出來。據考證,《稼軒集》所有的629首詩詞中,寫鉛山或寫于鉛山的就有200首之多。是謂:辛棄疾選擇了鉛山是鉛山之幸,鉛山成全了辛棄疾是辛棄疾之幸。
未等一一過目完所有文圖,屋外天空放晴,一縷陽光射入,有些晃眼。我放下手中的劍,恍若隔世,重回現實。
在我看來,英雄未能獻身戰(zhàn)場,抒情和酒澆筑心中塊壘之時,卻也在一不留神間就為后人誕下了如此泱泱之作,華耀數代。非我等之幸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