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波特在《蒂芙尼的早餐》里面講出來了普通人的心聲,“大部分生活都乏味得不值一提,根本就沒有不乏味的時候。換另一種牌子的香煙也好,搬到一個新地方去住也好,訂閱別的報紙也好,墜入愛河又脫身出來耶好,我們一直在以或輕浮或深沉的方式,來對抗日常生活那無數小事的乏味成分”。
如果非要給這個所謂的無數小事列個清單的話,一日三餐一定能排在首位。這個每日不斷重復的乏味小事,單調卻溫情。喜歡的時候,可以給自己來一份滿漢全席;想打發肚子的時候,也可以極簡到樓下的一碗蘭州拉面,連吃帶喝,有肉有菜有主食,一箭幾雕。
關于蘭州拉面我聽過最高的褒獎來自我好朋友的弟弟——一位常年在全世界各地漂著的船員,他日常做的事就是穿越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到達墨西哥古巴美國印度俄羅斯斯里蘭卡等那些我們常常只能在世界地圖上看到的地名,他領略世界的風景和美食,有時看海鷗和海豚,還有藍到會讓人的眼睛出現識別顏色困難的大海。他說:“走過那么多地方,吃過那么多好吃的,最思念的還是火車站站北的蘭州拉面。”
多么感動多么溫情多么真誠的話語!
不是“大部分生活都乏味得不值一提”,而是在乏味的生活中你有沒有找到那個讓你能感受到欣喜和充實的點,不管是瀟灑到用自己的腳步丈量世界,還是吃一碗“一清二白三紅四綠五黃”的蘭州拉面,來感受生活的溫度。
弗朗索瓦絲·薩岡說,“所有漂泊的人生都夢想著平靜、童年、杜鵑花,正如所有平靜的人生都幻想伏特加、樂隊和醉生夢死。”——你的乏味卻是我的向往,像是圍城的內外,“外面的人想進去,里面的人想出來。”太過平靜和醉生夢死是兩個極端,除了這兩個極端,還有一種如清湯見底的蘭州拉面一樣的簡單生活,不用太大張旗鼓,味道也濃淡相宜,肉、菜、湯、面恰到好處的綜合一體。
幾片牛肉、一點香菜,一大碗秘制的骨頭湯,再加上最重要的像是變魔術一樣從大塊面團變出來的拉面,一碗面就是一個人生。也許這種洗盡鉛華的簡單正是尋常人欲罷不能的誘惑。有這么一個人,高中時開始租房到城市的另外一角上學,一天三頓吃拉面,連續一年。用他的話講是:“連續吃了1000多碗拉面,怎么吃也吃不膩。”這個神奇的人后來成了我的先生。
山珍海味我們一定會吃膩,甚至會吃吐,而喧囂和繁華過后的簡單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生活。因為我們的腸胃,習慣的是家的溫度和氛圍,Party如過眼云煙,生活的樸實才是實實在在的永恒。
在這個如子彈飛快運轉的時代,乏味是每個人都要面對的癌。每個人都以自己的生活畫自己的地圖,世界有多大,可以量量看。不只是用金錢和腳步,還有一顆熱情而善感的心。對于保守而麻木的人來說,在別處的生活一樣乏味,在遠方的美景一樣無詩意。
那些找到解藥的人,他們擁有生活的意境,他們可以看到風的形狀、聽到螞蟻的足音、感受到草的生長、擁有花朵綻放的秘密。他們的內心純凈、浪漫、柔軟,有一片小小的棲息地。那是能抵抗歲月變遷的一種力量。即使不掌握足夠的財富和權力,他們也生活得自由、豐富、飽滿。
他們不需要換新地方住,因為他們擁有一雙對世界永遠好奇的眼睛;他們不需要訂閱別的報紙,他們他們閱覽的世界在腳下,在眼前;他們也不必幻想伏特加和醉生夢死,因為能夠與自己安靜相處的人,并不需要喧鬧刷自己的存在感;他們在巨速運轉的世界中找到了自己的棲息地,能夠享受“枕上詩書閑處好,門前風景雨來佳。”的愜意。
楊絳說過的一段話讓人記憶深刻:“我們曾如此渴望命運的波瀾,到最后才發現,人生最曼妙的風景,竟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我們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認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與他們毫無關系。”
就如一碗簡單不起眼的蘭州拉面,不過是個“一二三四五”,卻被漂泊在大洋大陸上嘗盡世間美食的人牽腸掛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