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本書,讓你在看的時候萬分難過,卻在結束的時候又讓你莫名的振奮,那一定是一本值得推薦的書。
一個有用的妄想有時候要好過無用的真相。
主角科拉,這個悲慘的黑奴少女,她的外婆阿賈里是第一代被抓來的奴隸,阿賈里在這黑暗絕望的世界里一次次的被買賣,她知道這世界在教她多加注意,每件東西都是有價錢的,而一旦價錢起了變化,其他的一切也都隨之改變。你的價值決定了你的前途。最終她來到了佐治亞州的蘭德爾種植園。她有三任丈夫,可是不是被賣就是死亡,她有五個孩子,可是只有一個安全的活了下來,那就是科拉的母親——梅布爾。
在阿賈里的觀念里,她習慣于幻想一切都還美好,可是對于現狀卻沒有想要改變的意思。自由是留給別人的,留給往北一千英里、熙熙攘攘的賓夕法尼亞城的公民。從遭到綁架的那天夜里開始,她一直被人估價了再估價,每天都在更多的責罵下醒來。知道自己的價值,你就知道自己在等級次序中的位置。逃離種植園的地界,就是逃離基本的生存原則:毫無可能。所以科拉最初是拒絕逃亡的。
可是科拉想到了自己的母親梅布爾,那個唯一一個逃離了獵奴人里奇韋的女人,她就那樣跑掉了,種植園里的奴隸們——這個充滿了叛賣天性和告密者的地方,在拷問中都不知道她逃跑的念頭,丟下了科拉,消失在了所有人面前。也許無父無母、遭受排擠侮辱的生活早早地就在科拉的心中種下了反叛的種子,她怨恨母親就那樣拋下自己獨自逃亡,卻也對于那從未接觸過的自由心神向往,她期待著是否真的能有什么是屬于自己的。所以她反抗布萊克侵占她的土地,為切斯特這個跟自己一樣的孤兒擋下主人的杖打。
西澤曾說,我不是帶著科拉逃亡,而是科拉作為我的領袖帶領我做到我自己一人做不到的事。在那個時代,黑奴想要逃離種植園是件多么困難的事情,九死一生都不足以形容。一旦失敗,所面臨的結局絕不僅僅是死亡,更多的是死亡之前那些痛苦的折磨。只是不逃走就能夠活下來嗎?看看種植園的老喬基,他不過四五十歲的年紀,卻是活到現在的所有黑奴之中年齡最大的,滿身殘疾,沒有什么能夠拿給這世界看的,只是殘虐惡行的最后一塊活化石罷了。甚至,種植園里存在的不僅僅是白人的摧殘,還有黑人同胞的虐待。
于是他們開始逃亡,從他們開始逃亡的時候,就有人開始流血犧牲,雖然說,即使他們沒有逃亡,流血事件也從來沒有停止。先是逃亡失敗的小可愛,那個真摯地說我媽媽會為我的逃亡而感到驕傲的朋友。后來是禁不住拷打選擇招供的費萊徹,然后是西澤,馬丁夫婦,最后是藍德和羅亞爾等人。這一路科拉看到了更多的惡,法律將惡明明白白的寫在條文中加以保護,好心人一個接一個的被那些壞人迫害致死,可是獵奴人總是如影隨形,好像無處不在。
但是經歷了這一切的科拉和原來相比不一樣了。在南卡羅來納,科拉知道了原來表面的善能夠代表更深層次的惡,而這些溫和的施暴者甚至有著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做那些傷害黑人的事。在北卡羅來納,科拉知道了那么多人衣冠楚楚,卻對別人的苦難置若罔聞,甚至能夠用別人的生命當作助興節目,輕飄飄的說一句,他們活該如此。在跟獵奴人里奇韋的交談中科拉知道他有多么怨恨自己的母親,他說她們母女兩個是他信奉的神靈——美國天命上的一道裂痕,不應該有黑奴能夠反抗白人主人。在印第安納的日子里,科拉享受到了作為一個人生存在這世間的生活,娛樂、學習、交談、工作、勞動,那些都沒有鞭子,只有快樂。在跟羅亞爾共度的日子里,科拉撫平了曾經遭受過的暴虐和欺凌留下的傷疤,感受到了真正的愛意與尊重。
藍德擲地有聲的說,一個有用的妄想有時候要好過一個無用的真相。黑人的解放,黑奴的逃亡,甚至以后黑人的獨立,看起來都是不可能的妄想,可是他們依然做到了一部分,他們依然迎來了覺醒和崛起。
科拉曾經問瓦倫丁,明明知道一旦被發現就會喪命,為什么還要收留他們,為他們服務?瓦倫丁說,如果我們不做,難道白人會做嗎?這里不禁讓我想到抗戰時期一個又一個慷慨赴死的英雄,他們的信仰就是祖國獨立,所以他們從自己開始做起,他們犧牲了,卻留下了更寶貴的精神來鞭策后來的人繼續堅持斗爭下去。就像西澤和科拉剛剛逃出種植園時告別費萊徹的時候,他們知道最好的報答不是千恩萬謝的表達,而是繼續投身于幫助其他黑奴,把這樣的善舉傳遞,不論結局如何。在那個兵慌馬亂的時候,敵人無比的強大,可是正是人們心里這種反抗的“妄想”,創造了一個又一個讓敵人厭惡恐懼,讓受壓迫的人民歡呼鼓舞的奇跡。即使這妄想帶著無數人的鮮血,可是它依然有著耀眼的光輝,在歷史的長河中歷久彌新。
里奇韋說,梅布爾這類逃跑的黑奴他很厭惡,因為每有一個成功的,就有更多的黑奴想要逃跑。而他每抓回來一個,就能熄滅很多黑奴逃跑的欲望。可是人對自由的向往是壓不住的,人的反抗是不會停止的。世界也許是丑惡的,但是人不必如此,如果他們不肯,就不會。里奇韋的美國天命總是要過去的——白人奴役了一代、兩代的黑奴,鞭打他們為自己服務,可是黑奴總會再次成為黑人,即使付出慘痛的代價,他們也會反抗到底,推翻白人的暴政。里奇韋敗了,他成功于獵奴事業,也頹敗于獵奴事業,他承認黑鬼是抓不完的——這個兩米高、身體強壯、性格暴戾、一直像是催命符般跟在科拉身后窮追不舍的獵奴人,最終顯示了他的頹敗之勢。
這段黑暗的歷史不僅奴役了黑人,讓他們成為奴隸,同時那些經營棉花等作物的種植園負責人,還有許多其它形形色色的人都在被這個大時代影響,操縱。
種植園的負責人不停的加班督促黑奴提高效率,為了利益他們犧牲了自己的生活。獵奴人里奇韋信奉的美國天命曾讓他紅極一時,卻也是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馬丁的夫人埃塞爾曾夢想去非洲傳教,但是隨著法律對善待黑人的白人進行了懲罰,她本想逃避,最后卻還是卷入了其中,在她臨死之際她想到了她照顧生病的科拉,就像是圓了她曾經的夢想。馬丁是因為自己的父親而繼承了地下鐵道,臨死之前他看向了那個他曾生活過的家鄉——而不是北卡羅來納這個墳場。醫生史蒂文斯,本是救死扶傷,卻要跟著盜墓者去偷盜其他人的尸體,他明明知道黑人和白人一樣,卻還是默許白人對他們的傷害。
黑人之中跟著獵奴人的自由黑人小孩霍默讓我記憶猶新,明明是自由人,卻還是甘愿做一個白人的奴隸,去逮捕自己的同胞。里奇韋說,因為他知道黑鬼沒有未來。所以霍默甚至在熟睡之前都要用手銬將自己銬在獵奴人的馬車上——即使他是自由的,他說這樣他才會感覺踏實——不用擔心在熟睡之中被其他人當作黑奴販賣。
這個時代操控了人心,讓覺醒者痛苦,讓暴虐者猖狂。可是更多的其實是身處其中迷茫又懵懂的大眾,他們或悲哀的自己生活,或悲哀的為別人工作,他們不知道他們要走向哪里,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么來到這里,甚至為什么這樣活著。
科拉最終來到了她從未來過的北方,這場逃亡的妄想讓她付出了很多血的代價,她曾眼睜睜的看到幫助她的人死亡,也曾聽著獵奴人在她耳邊敘述她不曾見過的流血經歷,她失去了友情,愛情,可是最終她得到了她的自由,她終于不再是奴隸,不再是別人的財產,她是一個個體,一個生而自由的,人。
人生終需一次妄想,帶領我們去那從未到過的地方。即使跋山涉水,步步艱辛,但只要心懷希望,反抗當下就是一種當下的勝利。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科拉在北方又遇到了一個黑人,她說,她很想知道他是從哪兒逃出來的,過去有多苦,走了多遠的路,才把它留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