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埋了大半截身子的母親
在大街上東張西望
她走得很慢，很慢……
她自信的笑容讓我看不見她一顆牙齒
拐杖和輪椅她說我更讓你們看不見
她不服老，更不服輸
盡管她種了一輩子的棉花吸干了她的汗
她煮了一輩子的飯突然有點夾生
她熬更守夜養的豬大多在別人的餐桌上
她賺了一輩子的血汗錢還沒托付給子孫
但她的確老了！短短的八十米人行道
她走了八十年，八十年
多么漫長又多么短促。我與母親的緣份
像朝霞剛剛升起便成了夕陽
像閃電在眼前一晃便消失在黑夜
我被埋了大半截身子的母親
再也拔不掉秧田里多余的稗
再也鋤不死棉花地潛伏的蛇
再也挑不滿水缸里養育我長大的水
對于第三代害蟲，她肩上沉重的噴霧器
再也無能為力
我被埋了大半截身子的母親
她走得很慢，很慢
在鄉間的老屋和菜園之間
她健步如飛的倩影再也不見了
清澈見底的河邊，她清脆有力的棒槌聲
再也沒有了對岸的呼應
豐收的稻田里，再也沒有她揮汗如雨的
青春！從她懷胎十月開始
她就是一片翠綠的桑葉
而我，是一只十惡不赦的蠶
如果我讓母親穿上了絲綢
如果這輩子我的殼里是她的新生
她的長命百歲，埋沒她的黃土
覆蓋在我的身上，如果……
我的母親她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走得很慢，很慢
你一定會想起我，在故鄉的土路上
跚跚學步，呀呀學語的模樣
2017.5.14母親節
——獻給我慈愛的母親和天下所有的媽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