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兩天前,一所名為淵的時空研究院里,神龍號時光機保管室里新來了一名實習保安,由于他的重大失誤,時光機被送至一千多年前,定位暫時不明。48小時后,時光機傳回來的主題為“潛龍在淵”的焰火視頻——那原本是定在下月1日的慶功宴上放送給千名來賓欣賞的,屆時新聞媒體也將到場,時光機里裝載的aI系統將操控無人駕駛機隨著煙花的進行將拍攝畫面自動剪輯然后傳至官網,人人都將觀賞到這別具匠心的煙火表演。隨著時光機的失蹤,那場華麗盛大的煙火,也隨著時光機被帶到千年之前。于是史書上便有了千年前龍城天降祥瑞之象,萬道形似閃電的煙花將夜空照亮如白晝,金色神龍翱翔于天,這等真龍降世的壯麗奇觀的記載。淵時院熊院長一拳砸在操控臺上,對研究員們發令道:“我們務必要趕在慶功宴之前將時光機尋回!”
這一事件發生的第二天,一名姓夏的研究員便發現神龍時光機存在bug,這批量時光機的出廠配置和他與小組成員最后知道的結果有所不同,似乎是被什么人暗中動了手腳。他多次遞交申請,上面均未給出回應,被拒絕了數次后他才意識到,神龍時光機的國際關注度極高,研究院高層為了自身利益和名譽,不愿將即將上市的這一批時光機撤回原廠銷毀,也不愿讓公安部門介入此事成立調查小組。后來,夏研究員的同事告訴他,新出廠的時光機的說明書相較于公司內其他產品,也被多添了幾筆,保修期延長,還加了幾項免責條款。
研究員偷渡去千年前找特派員章。他見到章便告訴他時光機有bug一事,章聽后毫不懷疑地接受了這一切,他還笑道:“原來如此,謝謝你特意前來助我一臂之力。我們在這個時代老是時光機、時光機這樣說的話,會顯得格格不入,讓人懷疑身份,不如我們就干脆編個故事,說我們是在尋找神龍,若有人問起潛龍是何物,我們便說,它是塊不值錢的璞玉,我們的身份,是富商之子,途經此城和家丁走散,也不慎丟了錢財與路引,不論如何,我們必須請人將那塊璞玉雕琢成型獻給皇帝?!?br>
“何必編這么浮夸的故事,時空管理條例上可不是這么寫的,這不符合明文規定?!?br>
“我是有實戰經驗的,老兄,別太書呆子氣?!?br>
特派員將研究員帶去一家飯館,研究員一邊喝下特派員給他倒的酒一邊聽他用殷勤的語氣贊美研發小組的勞苦功高,研究員一杯接著一杯暢快痛飲,在他從小到大孤苦的歲月里,從未有人如此熱情地款待過他。不知過了多久,店小二將研究員喚醒,店小二問他要錢時對他說,你朋友走了,我還看見您的朋友找張半仙買了些藥,他將藥下到您的酒杯里了,你都在我店睡了一天一夜了,我們怎么叫都叫你不醒,那東西該不會是迷藥吧。就這樣,研究員被留在店內刷了一整日盤子才抵夠飯錢。
夜深人靜,研究員流落街頭。特派員受過專業培訓,對這個時代的種種都了如指掌,現在他身邊沒有特派員領路,身無分文的他,連乞丐都不如。夜色昏暗,他又氣又急,沒留神腳下,被一塊石頭絆倒,腿磕在臺階上,摔傷了膝蓋,禍不單行,偏偏天公也不作美,黯淡的天空無星無月,很快便下起瓢潑大雨,研究員拖著受傷的軀體一瘸一拐地繼續往前行走,想找一處地方避雨。
前方有輛馬車緩緩駛來,研究員退到路邊及時避讓,馬車里亮著光,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探頭向馬車望去時,馬車也在他面前停下來,車上下來一粉衣女子,身邊跟著一位看上去年紀比粉衣女子稍小的綠衣女子。粉衣女子看見渾身濕透的他,似乎動了惻隱之心,她和身邊綠衣女子說了些什么,綠衣女子心領神會,回車上取了把傘給他。
“你為何深夜在此,家又在何處?若是順路,我倒可讓車夫捎上你一程?!狈垡屡訂柕?。
“多謝姑娘好意,我的家在很遠的地方,馬車抵達不了那里,而且那里人根本沒見過馬車,若是您的車馬去了哪里,只怕會嚇到他們。”
綠衣女子輕笑道:“你家怎如此偏僻,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你該不會是第一次見到馬車吧。”
“小汐,不得無禮。夏公子,小汐年幼無知,說話冒然唐突了,還望公子見諒,莫與她計較。”
“無妨,小汐姑娘伶牙俐齒,聰明過人,”研究員嘴上雖說著夸贊小汐的話,目光卻癡癡地望著粉衣女子,”我這一生,從未見過什么馬車。我每日所見,不過是些天上飛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那些巧奪天工的機械,是我們常用的代步工具,它們的速度遠超千里馬?!?br>
小汐道:“夏公子的嘴慣會騙人,好的千里馬價值千金,而你所見不過是些花鳥魚蟲,這世上,不會再有代步工具速度超越千里馬了?!?br>
粉衣女子道:“我相信夏公子所言。這世上稀世之珍不計其數,有奇才異能的動物我只在竹簡復刻的山海經中見過,或許,夏公子家在仙山蓬萊,沒有人騎馬趕驢,卻能有千里眼順風耳,如夸父趕路,一日千百里,眼界,自然不是我等所比?!?br>
他只見粉衣女子面若桃花,她臉頰不知何時泛紅,他自己的臉頰和耳朵也是燙燙的,如同火烤。
“在下與姑娘一見如故,敢問姑娘芳名?!?br>
“我叫池池?!?br>
池池和小汐回到馬車,轎簾掀開的瞬間,研究員再次注意到車里發出的光,這白光還有馬車里放的東西,他再熟悉不過。那是他親手創造出來的時光機。每臺時光機都會優先記得它們創造者的臉和名字,時光機發出的光,是在向它的創造者表達感激,這是獨屬于時空管理局的研究員的浪漫,也是他們與時光機每次見面相互打招呼的方式。他激動得把傘一扔,張開雙臂,擋住馬車的去路,對著簾子大喊,“池池姑娘,我突然想起來,我們應當順路,你可否順帶捎我一程?”
轎簾被掀開一角,探出的頭來人卻是小汐,她皺眉道:“我說公子,你不會是被雨淋傻了吧,我們還沒說要去哪里,你怎知自己和我們順路啊?”
他指向簾后的時光機:“我說的不是你們啊,和我同路的是它,啊哈哈哈我倆老朋友了?!?br>
研究員上了池池姑娘的車,兩人話語投機,很快便友達以上。研究員此前從未想過,自己會愛上古代女子。他自上大學后的每個升學階段的女友都是學霸和女強人,他和他的女友們不是因為異地戀就是因女友嫌他不夠浪漫性格孤僻而分手。他把這一生的浪漫,都給了實驗室,都給了時光機,在他那些女友看來,他喜歡的不過是冰冷的儀器,但他還是固執地以為,自己總有一天會找個懂自己的女博士后,她和他一樣喜歡實驗室,懂他與時光機之間的浪漫,理解他常年不回家的原因,他們的孩子,會繼承父母優良的基因,將來也成為博士??捎行┣?,不知所起,卻一往情深。研究員不相信世界上有神仙,可他相信,池池姑娘就是他此生認定的女子,他們的牽線的月老神就是他親手制作的那架名喚神龍的時光機。
池池姑娘是當朝三品官員的女兒,寵愛她的父母愿為其傾盡所有,送她十里紅妝出嫁。
請帖擬好的當天,府邸闖入一位不速之客。研究員見到當初在飯館將他迷暈的特派員,他令人將特派員抓起來關進后院柴房。研究員質問特派員那天為何要迷暈他,特派員不答。特派員問研究員時光機可有找到,他也不說實話。研究員令人將特派員解綁,一頓好吃好喝招待后便打發其離開。
特派員剛走出府邸不久就感覺腦后一陣悶痛,他兩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特派員醒來時,一名自稱小汐的姑娘出現在他面前。原來,小汐看中特派員的顏值,將他打暈帶回家想逼他入贅。小汐壞笑道:“我舅舅是朝中三品官員,在你昏迷的這兩天,我請他查過你的身世,得知你地契并不干凈,你把別人的房子據為己有,依照律法應該杖責八十,我還知所有能夠證明你身份的東西都是偽造的,偽造假身份的境外流民按律當斬,不過,你相貌出眾,本姑娘倒不是很在意這些,你若是求我嫁給你,我倒是可以去求舅父,讓他對你網開一面?!?br>
特派員為了完成公司派給他的任務,忍辱負重娶小汐為妻,他臥薪嘗膽數年,小汐已為他生了一兒一女,第三胎也正趕在路上,他給前兩個孩子以小時和小光命名,時刻提醒自己不忘尋找時光機的初心和使命。特派員知道,研究員那邊,他的妻子池池一直想要個孩子,研究員卻對此很是抗拒,池池便只好一直隱忍。他十分敬佩研究員,他為了完成任務,竟做得如此絕情,面對知書達禮溫婉可人傾國傾城的美人都能絲毫不為所動。
俗話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研究員看到的天,從來就不是特派員所以為的蒼穹。研究員知道,世界之外,還有一個無人知曉的世界。所有人像水一樣通行兩端地身處其中卻從不自知。
這天,特派員醒來時神色慌張,原來,他夢見小汐又懷孕了,這次生出來的竟是七胞胎。他擦去自己臉上的汗,往喉嚨里灌了滿肚子茶水,等冷靜下來,他再結合現實仔細一想,發現這夢也不是不可能,小汐最近嘔吐頻繁肚子越鼓越大,看上去真是比往年要大上許多,小汐這次懷的真是七胞胎也說不定。他推開門去看外面的世界,花朵,樹木,河流,房屋,全都變得與從前不一樣了,特派員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他還覺得有趣還樂呵了很久,當他想要醒來時,卻發現怎么都掐不醒自己。在這個萬物都半透明的世界,生物和靜物身上都被奇異的白光籠罩,這白光像一盞盞明燈。他跑去找研究員,研究員見他這種表情卻并未流露出絲毫訝異或好奇,他仿佛早已料到,或者是司空見慣了。研究員今日去野外垂釣,特派員與他同行。特派員發現那座山昨日還萬樹常青,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今日也處處透著即將要消失的透明質感。這個世界被霧蒙住,人與人仿佛都行走在畫中,他們欣賞畫,成為畫,表情自然,從未想過要打破什么。
特派員跳下馬,捧一汪湖水狠潑在自己臉上,再用力拍打幾下直到臉頰紅腫,他清醒過來的同時憤怒值也達到頂峰。一旁的研究員聞此動靜卻沒看他,還在優哉游哉地釣魚。特派員一腳踢翻研究員身旁裝了兩三條魚的木桶,他揪著研究員的衣領迫使他與自己對視,惡狠狠道:“你小子肯定做了些什么,不然時空不會這么反常。你是不是找到時光機了?快說,你究竟瞞了我什么?”
研究員道:“這世界要變天了。你快回去吧?!?br>
“我走?那你呢?”
“我要留下。”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那批有bug的時光機現已上市,很快人們都會發現時光機有問題,到那時時空必將出現混亂。我來此之前,所有向上級發出的申請報告全部石沉大海,我無顏面對陪我一路走來坦誠相見互幫互助的研發工作室家族的成員。何況,我早已把真心交付給這里的一位姑娘,我愿用一切守護她。”
“她是個古代人,她的結局早已注定,她的生老病死不該有你的見證,她娶妻生子你不能參與其中,這個時空的任何人任何事,全都與你無關?!?br>
“她是bug的第一個犧牲品,她需要我。”
研究院帶著特派員去看這千年時空出現的唯一的斷層,時空斷層就好似一座橫跨比整個地球還要廣闊疆域的大橋突然斷裂,黑白的兩端沒有了橋梁的支撐,望不到盡頭,人在此行進的速度也不可知。他們所在之處是白色這端,這里沒有風,沒有太陽,沒有冰雪,沒有湖泊海洋,感受不到酷熱或寒冷,特派員想和研究員說說話,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他同時還失去了嗅覺、聽覺,他感到自己也是個沒有視覺之人,他看到的純白,或許是這個世界人失明后的顏色,在這里,他必須重新失明的含義,失明之人,并非看到的只有黑色,而是看不到任何自己想看到的顏色,不了解這個世界的任何真相,不清楚時空存在在他身上的意義,這樣的人,才能被稱作是真正意義上的失明。特派員知道,他的心徹底盲了。
然而不知為何,研究員卻可以發出聲音,特派員看見他抬起手指著某個方向說道:“再往前,一直走,在白色時空斷層的盡頭處,有一扇黑色的門,門內只有黑色。那扇門或許就來自千年后的未來,是使用時光機不當導致的后果。要抵達那里需費些腳力,也許要走上好幾年,但你并不會感到寂寞,因為你會忘記時間的存在。你若感興趣可以前去參觀一番,我就在此地等你便好。”
特派員覺得這地方太詭異,人隨時都會變成白光,他一刻也不想多待,寫下:“老兄,你想留便留吧,我得馬上回那個安全的時空避難?!?br>
“小汐對你一往情深,你不愿與她長相廝守?”
“不了,我只想回到屬于我的時空。”特派員寫道。
研究員送走了特派員。
時空循環至此,太陽從新世界海平面初升。
今日,是夏公子與池池的第六次“初遇”。很快,夏公子會去第七次循環中找池池。
夏公子穿越到古代與池池生活了近二十年。這卻只是池池記憶中與夏公子婚后的第三年
兩人婚后,池池每次想與他親近,擁抱他,觸碰他的臉頰,就像話本中那樣,與他親吻,但他每次都冷冰冰地將她推開,說你別碰我,我們雖然是夫妻,但也應保持適當的距離。
池池不止一次為此落淚。他雖然無微不至,逢年過節便送她禮物,陪她吃香喝辣,游山玩水,他卻不想和她有孩子。她雖不愿承認,卻也無法自欺,她在他心中的分量遠不及那冰冷的儀器。
研究員與特派員的最后一次相遇,是在這個時空的第七十七次循環。那日天地猶如重獲迎新生,萬道形似閃電的煙花將夜空照亮如白晝,金色神龍翱翔于天,一幕真龍降世的壯麗奇觀。“天哪,真的有神龍降世!”百姓奔走相告。
城墻下的人們都在歡呼慶賀神龍庇佑,他們并不知道能看到這奇觀的代價是什么。
城墻頂上,有兩名年輕男子正俯瞰著這一幕。
“每當天空有神龍樣式的煙花出現,就代表著你再次歸來。又來尋池池,你真夠有耐心的?!?br>
“你是來帶走時光機的?特警是否也早已潛伏在此?他們決定給我怎樣的判決?”
“哼,你想得倒美,根本沒有判決,一臺破機器,也早都被人們遺忘了,只有你還心心念念記著。他們說,要重建一個平行世界來支撐我們缺失的殘垣,”他點燃一根煙,猛吸一口,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小汐還是不愿見我,自那日我不辭而別,她在每個循環中似乎都帶著怨念。”
“這里禁止吸煙?!?br>
“多年未見,你還是書呆子一個。”
“不管怎么說,她愛過你,是你自己選擇舍棄,現在又幻想她記得所有,你這人真是貪心?!?br>
“其實我還是想過和她……罷了,我這次來還想告訴你,當年那群貪婪的作惡者自食惡果。你多年的心結與委屈還有冤屈,終是可以放下了?!?br>
“你還沒說,當年為何要迷暈我。”
“我不喜歡有人中途插手我的工作?!?br>
對于時空斷層,特派員和研究員還是愿意往好的方面去想。如果研究員可以在他的有生之年用科技修復時空斷層,這殘破的時空或許另有一番生機,他們可以在此開墾出一個新世界,研究員將會是這個世界的新神。不過,研究員無此遠大志向,從始至終,他只為一人停留。這樣的循環或許沒有終點沒有結局,支撐他走下去的只是他對她無言的愛。
研究員婚后一直有一個心愿,他希望自己兒女成群,他還有一個特別貪心的妄想,他想要等到自己百年,家族人丁興旺,子孫繞膝,他和池池共享天倫之樂??墒牵@個愿望暫時還不能讓池池知道,他怕池池無法接受他不愿與她在21歲之前與他有孩子的原因——池池生命只有短短的21年,等她21歲生日到來的那天,會有一片純白橫亙在他跟池池之間,他只有使用時光機一次次穿越到和她初遇的地點去尋她,他會再次陪著失去對他全部記憶的她經歷一次往昔,直到她21歲再次來臨,時空的斷層橫亙在她生命至上,就這樣無限循環……那臺叫做神龍的時光機,猶如他的孩子,他正在一點點修補時空中的漏洞,他相信總有一天,他會還她一個沒有斷層的時空,讓她的生命不受時光機bug的干擾,可以擁有完整的一生。在此之前,邂逅,重逢,告別,相忘,他在她無數次遺忘后,一次次將她尋回,然后,陪她看春花浪漫,聽夏季蟬鳴,觀秋樹落紅,賞冬日白雪。他知道池池最愛吃熱糖捏成的兔子,雖小小一只,卻真的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