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九月九日重陽節,廣場上到處是活動的人群。老人們揮舞著手中的大紅絹扇,扭動著屬于他們的歡樂,褶皺的臉龐顯示著老當益壯的活力。鑼鼓喧天,秋菊燦然。我曾無數次幻想著我的父母就在這活蹦亂跳的一群人當中,哪怕能瞥見他們站在一旁充當觀眾也好。可是我的父母從來沒有給過我這樣的驚喜。
父母身體一直都不好。父母能健康成了我們最大的奢望。
今年的九月九日,陰氣太重,早上拉開窗簾,便發現外面是白茫茫一片,驚嘆之余便是滿懷愁緒。變天了,母親是否又是一夜難眠?
迅速撥通電話,仍是習慣性的響亮的應答“喂,女兒”。母親的電話應答聲永遠都是充滿活力的,鏗鏘得悅耳。我往往先是和母親寒暄一陣子,吃飯了嗎,干啥事呢,諸如此類話題,母親都會一一認真作答,像一位小學生回答老師的問題。然后我逐漸把話題移到了母親的病情上。
“媽,變天下雪了,您身體怎樣啊?”
“還行,就是有點氣短。”
“哦,這幾天您不要出外邊去,要出去一定要戴上口罩。”
“哦。”
我知道這是母親對我的敷衍。母親永遠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她勤勞辛苦了一輩子,這幾年的病痛折磨得她骨瘦如柴,但一有空閑,她一定是在收拾屋子,把玻璃擦得烏亮,把地板擦得一塵不染,把父親的書整理得整整齊齊,然后精疲力竭地躺倒,喘著氣。
有一次母親又任性地揮霍了自己的健康,了解了情況的我氣急敗壞地責問母親。
“媽,您怎么這么不聽話啊!您就不能為我們著想著想嗎?您這樣勞累著了,我們不得送您去醫院嗎?我們都很忙!……”
我知道我的語氣太生硬了,電話那頭先是一陣沉默,然后便是母親訕訕的略帶笑意的回答:“哦,媽知道了,以后會注意身體的。”
放下電話,我突然內心一酸,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后悔自己的魯莽和不敬。母親是多么要強的人啊,如果不是病痛的折磨,母親一定還會像年輕時一樣,把屋子收拾得稱心如意,把菜園打理得果蔬飄香,把飯菜做得噴香噴香的等候我們的回來,然后心滿意足地看我們吃得狼吞虎咽。母親的老年生活該會是怎樣的精彩紛呈!
這可惡的病痛奪去了母親晚年的幸福!
記得有一次,母親拿著我的手機端詳了半天,問我道“聽你哥說你在手機里唱歌,唱得挺好,給媽聽聽!”我忽然納悶,母親什么時候喜歡聽歌了?在我的記憶里母親從來都沒有唱過歌的。
“媽,我唱得不好,要不我給您找一曲戲來聽聽?”
“媽就想聽你唱的。”
于是我給母親放了我的k歌,母親認真地聽著,端詳著我手機里的k歌封面圖片,目光慈祥笑意滿面。時不時地夸獎我唱好了,說我嗓音嘹亮,就像小時候的第一聲啼哭。
那一晚母親聽完了手機里面我的所有歌曲。
“女兒,聽見你的歌聲,就知道你過得很高興很如意,媽就放心啦!人生一輩子才多大一會子呀,所以高興點就好。媽都不覺得自己活了多少年就老得不中用了,你以后要健康高興地生活!”
母親說著說著眼眶紅了,我也早已泣不成聲。母親的心里藏著一個秘密,她認為自己得了治不了的重病(盡管醫院沒有下診斷書)。那一晚,我的心里好難過,偶爾一次輕輕地嘆息,母親便在黑暗中拉住了我的手,“孩子,不要難過,誰在這個世界上都不能長生不老,媽也不例外,即使媽有個三長兩短的,你也不要太難過,沒有了父母,你還有姐姐哥哥們,他們會和父母一樣親的。”我終于又忍不住抽噎起來,幽深的夜晚,一邊是父親的呼嚕聲,一邊是母親溫柔的話語,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那是多么溫馨刻骨。那一夜,母親終于和我坦言了生死。她并沒有表現出對死亡一分的畏懼,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安慰我那顆脆弱的心。那一夜母親是在教我如何堅強,如何坦然面對生活的無奈和痛苦。而我們做兒女的,又何曾勇敢地面對過父母的苦痛和辛酸?
后來,一個偶然的機緣,我們找到了一位老中醫,母親的病情才得到了很大的控制。一次去醫院做調理,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帶著母親做了檢查,當醫生告訴我母親的肺部沒有積水時,我又一次看到了母親眼睛里閃爍的淚花。我激動地拉著母親的手,終于大聲地跟她說“媽,您放心吧,您沒有什么壞病,只要認真配合醫生的治療,您還能活好幾十年呢!您要堅強地等到孫子孫女們都成家立業啊!”母親笑了,口里應承著“哦”,背過身后,我淚流滿面。
此生惟愿父母健康,子女無恙;再無他求!
又是九月九,讀到了不少孝敬父母的文章,感動之余更是感傷。龍應臺說: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其實我想說,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父母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你永遠是他們手心里的寶,即使你已兒女繞膝,而立不惑;他們永遠是你一輩子的依靠,即使他們垂垂老朽,睡意昏沉。當你的父母有一天離你而去時,你就成了無家可歸的孩子了,時光告訴你:請珍惜。
? ? ? ? ? ? ? ? ? ? ? 十月二十九日? ? ? 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