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讀懂》時,為了便于喚醒記憶,我翻開了舊日的相冊和日志。這一翻,回憶就像打開了泄洪閘,大學里的人和事,一浪一浪地向我襲來,一聲聲“豬銘,豬銘,豬銘……”的呼喚,攪動著我平靜的心湖。
我仿佛變成了《月亮和六便士》里鬼才纏身的主角斯特里克蘭,不把過往的某些人和事訴諸筆下,我的靈魂難以得到安息。
我和Cheap 是在大學軍訓的時候認識的,忘了那時她是站在我前面還是后面。在休息或者趁教官沒留意的時候,我們會若有似無地聊上兩句,關系很一般,不是軍訓動作不規范,我和她都無法參加學校的方陣表演的話,我倆估計不會有機會熟起來。
練踢正步的時候,我的步子總是跟不準節拍,本應出左腳的,我偏偏把右腳踢了出去。結果的左腳便受了后面大長腿的狠命一踢,而我的右腳,也把這種傷害,順利報復給站在我前面那個人。所以還好,我受到的傷害總算是扯平了。
忘了Cheap 是哪方面做得不規范,反正教官為了保證自己所管的“班”能在方陣表演中脫穎而出,在軍訓結束前的幾天,就把我倆踢出了隊伍。
那時心里還挺不爽的,深深地感覺自己受到了歧視。而且我從小就有警察和軍人情結,高三的時候還和幾個同學試圖報名去當女兵。結果因為超齡了,連名都沒報上。繼而,我就把當一回女兵的愿望,寄托在了大學里人生唯一的一次軍訓上。
結果,你居然連方陣都不讓我參加,你叫我怎么給我的童年夢想一個完美的交代?
于是,我們伙同一班被踢出來的學生,把這些“無良”的教官告到了營長還是連長那里。我聲色俱下地哭訴我們受到了多大的歧視,Cheap卻一副過來湊熱鬧的樣子,整張臉上就寫著“呵呵,不關我事啊,我就是過來看看”。
連長抱著平息事態的心理,在我們面前耍了一招苦肉計。他讓所有被點名的教官,排成一排,直立著,然后命令他們做掌上壓。班長們原來直立著的,在連長的一聲令下,突然整個人直直地“啪”的一下倒了下去,兩掌拍到了地上,再撐起來。
我們被這樣的場面下了一跳,慌忙懇求著叫停。連長卻不罷休,仍要班長們按口令做完了才給起來。
被連長這樣一搞,我們倒感覺很內疚。我心中的軍人夢,也隨著那條站在地上沒踢出去的腿一起,留在了過去。
不用參加軍訓,離上課又好有幾天,作為閑人的我和Cheap 自然而然地混在了一起。
我們一起去逛馬壩那個雜亂臟的小市場,一起吐槽怎么失誤掉進了這所山旮旯的學校里,一起坐在訓練場邊給教官的動作配搞笑的畫外音,一起去南華寺去混齋飯吃,一起分享如何走過備戰高考的那些光輝歲月……
Cheap說他們家的孩子特別多,好像有五個還是六個,她是家里的老大。她二妹跟她長得特別像,她們只相差一歲,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就像孿生姐妹。她們讀同一所高中,走在校園中的時候,常常有同學錯認她為妹妹。
她們姐妹倆是同年入學的,可妹妹的成績一直比她好。作為家中的老大,Cheap自然是感覺壓力山大。
為了贏妹妹,Cheap私下買了很多試題偷偷地做。盡管后來被妹妹發現了,她還是拒絕和妹妹分享試題。
聊到這段往事時,Cheap都被自己當年的雞賊和小心機給逗笑了。
她還說自己有很嚴重的潔癖,可是卻有腳臭。坐車來學校的時候,她把鞋脫在過道里,把睡在下鋪的男人熏得一直嘀咕著“誰的腳那么臭……”
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開始慢慢喜歡上了這個坦率又勇于揭自己短的女孩。
軍訓結束后,學校各大社團開始大張旗鼓招新。作為一個虛榮心遠遠高于地平線的人,我理所當然地報了學校最大、最能彰顯社會地位的兩個社團--共青團和學生會。
一天,我和舍友剛吃完午飯,坐在椅子上閑聊。住在我樓上的Cheap突然闖了進來說:“豬銘,我想報名參加調頻臺播音員選拔,一起去唄。”“調頻臺,什么是調頻臺?”“就是學校自己的電臺啊,剛開學的那天,學校不是給我們每人配了一個耳機的嗎?那個就是用來收聽電臺播音的啊,聽說以后我們大考的聽力,也是通過電臺來發布的呢。”喲,這姑娘懂得真多,才開學幾天啊,她哪來那么多的信息量?
見我還在猶疑,Cheap繼續鼓動道:“去吧,很多英語口語好的牛人都在那里播音,英語角的師姐桃子就是那里的播音員,口語好得不得了。去吧,去那里跟著牛人們學習,我們也會提高得很快的。”她是有多愛學習,那么快就把英語角都摸熟了?
結果去面試的時候,我進了,Cheap沒有進。
我成了調頻臺的一名中英雙語播音員,逢周三晚就和搭檔坐到那個神秘的播音室里,給同學們播一檔極其無聊的節目,名曰<Wondering In the Business World>(商界漫步)。這檔無聊的節目還是我想出來的,誰叫我讀的是商務英語呢。我的初衷和Cheap一樣,通過做節目來提高自己的專業知識口語水平。
沒過幾天,Cheap又來慫恿我一起報名去參加學校的膳管會。來找我的時候,Cheap還是像前一次一樣,又對我游說了一番:“豬銘,膳管會是……”
去膳管站在臺上做競聘演講的時候,我做了一個蠻大膽的舉動,我說:“其實在這之前,我對膳管會并不了解,是我朋友Cheap拉我來的,我希望和她一同站在臺上演講競聘。”
膳管會的當時的主席,居然也答應了我的這個要求,讓我和Cheap一起站到了臺上去。
結果,我倆都進了膳管會的調查部還是監管部。反正后來我們常常會在同學們排隊打飯的時候,拿一張表去給他們填,問他們:“你們覺得學校的伙食怎么樣?”“你認為我們飯堂還可以做怎么樣的改進?”“你覺得XX和XX飯堂,哪個比較好……”
Cheap是個活力十足的少女,每日如風一樣在教室和宿舍之間刮出、卷進。對于學習,她總有一股不知疲憊的干勁和熱情。每天天微亮的時候,她就刮到了小花園里去練口語;晚上,常常不知道躲在那個課室做聽力,到了快關燈休息時才卷回宿舍。
有一段時間,我還挺怕自己被她遠遠地甩下的,于是也很雞賊地每天早起晚歸地很是努力了一陣子。
知道我一次性考過六級后,Cheap又跑過來對我說:“豬銘,你去參加BEC中級(劍橋商務英語中級)考試吧。”“去哪里考啊,我們學校又沒有考點。”“聽說暨大可以考,每年XX月份報名,XX月份考,你可以上網查一下……”
后來,我成為了班上甚至是級里,第一個拿到BEC中級的人。而調頻臺,也是唯一一個我一直堅持到帶出新人才退掉的社團。
在周星馳慫恿梁朝偉一起去報無線藝員訓練班之前,梁朝偉只是一個普通的電器銷售員,生活無風無浪。那時他對未來的唯一設想是:“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大概會升到銷售經理吧。”
而如果沒有Cheap的話,我的大學生涯,估計也只圄于四六級和學生會,在過去的歲月里,默默地做著無趣的路人甲。
再怎么不愿意畢業,我們還是會在人生的道路上一步步走成安于現實,不敢夢想的成年人。多希望留在過去的如風少年Cheap,能走過來牽著我的手說:“豬銘,你看,那里有個夢,來吧,我們一起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