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商道之無為無事無味

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大小多少，報怨以德。圖難于其易，為大于其細；天下難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細。是以圣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是以圣人猶難之，故終無難矣。

這一篇，算是老子《道德經》里頭，關于方法論的相當深刻的一段論述。后世的許多觀點，許多名言都生發于此。

如今的社會，大家都在發力打拼、創業，追逐自己的夢想。那么，努力的方向是什么？老子在企業管理層面的建議是“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要通過機制和流程建設，可以使自己在一定階段后達到混沌無為的狀態，常態事務常態運作，避免事事親力親為，而這種看似寡淡的日常運作，正是為了在微觀層面保持對細微異變的敏感，而在宏觀層面騰出思考戰略走向的時間和精力。這也正是老子將“味無味”放在最后來說的考量。

就如烹飪，最基礎的烹飪手法就是上一堆作料爆炒，香咸辣爽，很下飯，但是所謂的回味就免談了，吃完還得大口灌水喝湯。高明一等的，就要講究主從火候，讓主材輔材都熟得恰好，而且要突出主味，個性就出來了。再往上，吃得考究些，那就是要講求食材本身的品質，以及其中蘊含的本質原味如何得到完全的釋放，而所謂的輔料、功法，完全是奔著這個方向而去，也只有如此，才能做出讓人吃到流淚、滿嘴本味本心的頂級佳肴。

又如君子之交淡如水，看似隨性而質樸，其實背后對于言行相交的方式，對于尺度的拿捏，對于利害關系的判斷處置，什么時候該淡如水，什么時候該義薄云天，是有著深厚的心性修養來支撐的。不管跟誰都是見面點個頭然后再無交集，這不叫君子，這是情商太低、交流障礙。

那么如何才能做到這樣的境界呢？很有辯證意味的是，越是以“無為無事無味”的那份灑脫為目標，入手階段卻越是要鄭重其事，以對待大事的態度處理起步階段的諸多小事，以對待復雜事務的心態處理簡單事務，這也就是所謂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為什么呢？所謂創業艱難百戰多，起步階段，對于規則的掌握是最蒼白的，經驗人脈的累積也是一概欠奉，而企業自身也還未形成向前的慣性，不奮發作為顯然是沒有前途的。這就像推車那樣，從靜到動，是要喊一二三狠狠發力一把，即便是機動車，也是發動掛檔踩油門動作一堆，但是動起來之后，那就省事多了，只要稍撥動正方向盤，或是穩住握把順勢前進就好，這時候如果再來左右猛甩猛發力，翻車的幾率反而是九成九。

更重要的是，對于很多內部矛盾的萌芽，要予以高度重視，以合道之法，在萌芽階段即予以駕馭化解，這樣才能保證整輛車以良好狀態行駛在正確的軌道上，避免因內部機件磨損而導致散架解體。這就是老子所說的“大小多少，報怨以德”。

至于之前我們看到過的“以德報怨”、“以直報怨”之爭，那是儒家在處理社會關系方面思考的差異爭執，并不是一碼事。甚至兩個“德”，其實也不是同一個概念。儒家的德，這里指的是德行、德澤，評判標準是個人良知與社會層面的習俗與口碑；而老子的德，則是指為道之德，固然也有社會良俗的考量，但首要的評判標準是合道與否，利天下而非利一物，法自然而不逆本心。因此儒家才會遇到什么“嫂嫂落水是否應當伸手施救”的困擾，而對道家甚至佛家子弟來說，卻是完全沒有因應障礙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