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最近看了一部BBC紀錄片,叫《人類宇宙》。兩個沒什么關系又都極其宏大的詞語放在一起,居然顯得毫不違和,乍一看甚至有點像一個成語,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之類。片子不出意料的精彩,暖男cox教授穿越世界大大小小的城市和村落,帶著觀眾一路從新石器時代的遠古智人探索到了20世紀之后的成功登月的太空人,從宇宙奇點的大爆炸降到了萬世之后的星系相撞,迷人又帶有哲思。
看到兩個地方的時候有些動容:第一是,地球上生命的出現是一件發生幾率小到不可思議的事,它是無數個小概率事件的交集。我身上流淌著的血液有著如此久遠又豐富的歷史。從第一個單細胞生物發展出復雜的結構,到第一只皮凱奇蟲長出脊椎,從第一只兩棲類動物從海岸露出整個身子,再到第一個智人用黑曜石制造出斧頭……我的祖先們躲過了海浪的吞噬、太陽的炙烤、猛獸的追逐、疾病的肆虐,甚至還有異族的戰爭和殺戮,躲過了無數個看到的看不到的天災人禍……才有了這個鮮活的“我”的存在。第二是,如此特殊和幸運的我們,在整個宇宙中的位置卻顯得那么不起眼和沒有存在感——從哥白尼的日心說發表之后大家才逐漸沮喪地意識到,我們僅僅是環繞太陽無休止轉動的九大行星之一,而太陽系也僅僅在銀河系的邊緣而已。至于銀河系?在宇宙中更是平凡眾多如沙粒微塵,更夸張的是——無所不包的宇宙本身——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個。
四
上個學期期末看過一本書叫做《人類動物園》,中心意思是,比起幾百萬年前的智人,身為現代人的我們的腦容量似乎沒有什么進化。這意味著,現在世界上的所有人,使用的大腦和幾百萬年前的祖先是幾乎同一個,我們都不過是幸運地生活在現代社會的原始人罷了——當然,除了一點——我們的身體素質相比于當時已經遠遠下降。(老樹畫畫曾經在一席上講過一句話,大意是說,我后來愛上了看動物世界,因為我能從每一個動物身上看到自己。)現代人和智人祖先們共享著無數的本能,比如自私本能,利他(集體主義)本能……模糊地記得在另外某個雜志還是書籍上翻到,民族意識和國家觀念的產生不過是不久前,也就大概是歐洲中世紀吧。因此“國家”一詞,“民族”一詞,好像也不是那么與生俱來自帶圣光的樣子。
據說人類之所以能逐漸進化稱霸全球主要得益于6500萬年前的一次行星撞地球,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恐龍滅絕后,猴子才能稱大王,得以在后來的一億六千萬年中took their time,優哉游哉地學習造斧頭種莊稼,學習跳舞和畫畫。
我代表不了全人類,因此僅代表自己,對那顆誤打誤撞地把恐龍干掉的行星,獻上最誠摯的感謝。
三
上個學期給我們上口語課的外教是一個來自英國的60多歲的老頭子,身材肥胖也因此西安的寬厚,中長的頭發和眼鏡顏色都是爺爺灰,一口正宗的英音聽得我高興地模仿來模仿去。在這個夏天似乎無窮無盡的學校他最常穿一件寬大的藏藍色半袖,上面印著“TOO YOUNG TO DIE”。
他知道我們中國人好把別人家事當自己家事的“優良傳統”,于是第一次和大家見面就開始交代自己的興趣愛好和家庭情況:喜歡吉他和釣魚,已經當了祖父。大兒子是個醫生:二女兒成為了商人;三兒子有個明星夢,所以目前還整日混跡于片場跑龍套,最小的兒子是個考古學家,目前正在蘇丹“digging”……而他自己,在人生已經過了大半的情況下,只身一人來到了地球對面出現在了我們面前給我們介紹介紹英國的美食或者簡單說一些心理學或哲學常識。他在英國主要教的是哲學。
后來跟同學聊起這個老頭子,心里覺得羨慕的不行。這種沒有任何綁架和枷鎖的、無甚掛靠的生活真的很可貴,沒有和親人相互糾纏和干涉,沒有被任何團體和組織限制和阻止,我一直試圖從他的言語或表情中尋找出一點對外界的疏離,畢竟無羈絆有時候還真的意味著飄零無所似,不過誰知道呢,子非魚,想想就罷了,別做什么妄斷。
二
前一陣子網上流行一個極其時尚的歐美老太太,微博上各種瘋傳八九十歲的她化著大紅唇穿著工裝褲站在滿是涂鴉的街頭,表情像個拒絕長大的十六歲女生。說她終身未嫁,一直殫精竭慮讓自己的皮膚保持光滑,讓自己的時尚品味保持潮流。網上對她的各種追捧看得我別扭,可具體別扭在哪兒始終找不出來。
直到那天我開始收拾自己的衣柜,一件一件地把帶著樟腦球味道的衣服抖出來再折好,要穿的放在一堆不穿的放在另一堆,那個時候我腦中靈光閃過,想起了我對她的略微反感來自哪里——她的停滯。她19歲時候愛上了牛仔工裝褲和紅色高跟鞋,79歲了居然依然愛著它們。就像我以前一直以為“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是一件無比難得又富有情懷的事,后來想想覺得確實蠻蠢。為什么要拒絕改變和發展呢,明明豐富和充盈才是我所真正想要,而拒絕一切新的想法、裝束和價值觀,不恰是對這日新月異的大好世界的最大浪費么。
一
最近兩年總和一個室友搭伴去旅游,想趁著在南方上學的機會把這邊的大好河山都走馬觀花一遍,以防老了之后無牛可吹。去廈門玩的那次看著攻略到了南普陀寺,是個不大的寺廟。我們為了圖便宜也沒有請導游,一人拎著一瓶礦泉水隨著人群從東溜達到西,再原路從西溜達到東。逛累了就上了幾個臺階,肩并肩坐在一個角落的漢白玉欄桿上喝水休息,面前是某個高僧的舍利塔,歪過頭去能看到下面的人群熙熙攘攘來來去去。我和她就這樣大腦半放空地坐著,物欲橫流地討論到底應該換一部怎樣的手機。晚上去了公園的酒吧街。類似于北京后海那種。最便宜的一杯小資情懷要價至少55塊,但是為了臺上那個嗓音極其好聽的女人我們咬咬牙也就點了。那晚的月兒很亮風也輕柔的可愛,讓當時的我想起了和她在同樣的夜晚在黃浦江邊趴著欄桿吹風聊天的場景。她說你別迷茫啊,誰也不知道未來是怎樣的,知道了不就沒意思了么,我未來說不定會嫁給一個頭發亂蓬蓬的漫畫家。這種有無數可能性的感覺難道不好嗎?
我說是啊。瞬間覺得眼前開闊了更多。抬頭雖然看不到星星,可是低頭看到了黃浦江上倒映著兩岸高樓灑下的點點燈火,倒像是另一種銀河。而我站在它上面, 似乎蹲下就能觸到整片屬于自己的宇宙。
啰嗦這么多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總之呢,生日快樂,許個愿吧,然后自己來想個辦法實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