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辦呀，只能逃走了嗎？”喬治說。
“當然，再沒有其他辦法了。”顧小凡欣慰的說，“我們只要翻出柵欄就自由了。”
“我只是看不慣他，本來一開始我們是可以走的”喬治說。
“不要說了。”小凡說，他把身子伏在樓梯拐彎處的柵欄上。這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光線昏暗。
“下午一開始，他說只要請了假就可以回家，也就是家長發個短信請假，但晚上剛到來的時候，他又說必須家長給他打電話請假！”
“打電活是請假是小事！”小凡說，他棱角分明的臉龐神色嚴肅，與喬治截然相反。喬治白白凈凈的，而小凡臉膛黝黑，但面色紅潤，只是皮膚光滑而已。
“后來呢，他出爾反爾，又說打電話不行了，剛才又告訴我們，必須家長來接，否則不能離開這個學校！”喬治說。
“我真不知道他這個班主任是怎么當的！”小凡說，他很生氣，但喬治不知道，他這樣說還覺得高興呢！
你自己知道，你早就不想念了，你一直在找機會，希望有個被學校開除的機會。小凡心里想。他的高興的原因是因為，這并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而是不得不這樣做了。
喬治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而是越說越來勁。
“我們只能用證明，他的話是屁話，不！一直都是屁話，說話不算數，他一直都這樣，他不讓我們回家，我們就偏要回家，看他能怎么樣！”
“不管怎么說，他就是怕咋們出去出點事，如果出事了，跟他就脫不了關系。”
“他說必須讓家長來接，大半夜的，他不找腦子吧啊？”喬治說，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小凡提醒他小聲點，怕打擾了教室里上課的和樓道窗子上背書的同學。此時有不少人正在樓道里看著書。
喬治個子比小凡低，小凡覺得，以往看不出來，這小個子脾氣還挺大的。但那又什么用？小凡想。做什么也都沒有用，說什么也都是枉然。既然你自己決定走了，又為什么拉上喬治這個小子呢！小凡最討厭別人爆粗口，也討厭喋喋不休。
“反正就這么決定了”小凡冷冷的說。他一直很冷靜，因為他在和喬治交談的過程中，他一直在想著另一件事，這件事好像根本和自己沒有什么關系。怎么能沒有，小凡心里想，你每天腦子里想的都是她，雖然你身邊有個女人陪著。
這時顧小凡腦海里浮現出另一個畫面；他看到那是黃昏的下午，光線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暗淡。一群學生在報告廳門前焦的等待著。人們都在等著老師來開門，可老師遲遲不來。人群鬧哄哄的，小凡也在其中。他看到門前站著一個女生，便對她仰慕不已。但這段感情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雖然那是一年前的事了，可小凡依然記得十分清楚。等門開了以后，一群人拖拖踏踏地走了進去。那個星期天的晚上他們看了電影。小凡已經看過了，所以并不感興趣。他看見剛才站在門口的那個女孩就在前面不遠處坐著，他看著她的背影興奮不已。她有時會和旁邊的人說話，在屏幕投來的光芒下，她的側影一下子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里。最后電影結束了。人們在浩瀚的夜空下走回了宿舍。
“我喜歡上了一個女的！”那時他對走在身邊的少如說。但他說完又后悔了，他覺得這幾乎沒什么可能，因為他一看到她，他就感覺自己像一個木頭人一樣了。他是不小心說漏嘴的，他本可以壓抑自己對她的感情。
“哪個呀？喜歡就去行動！”少如說，涼爽的晚風讓他心情愉悅。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我只是和你說說。”小凡說完望了望深邃的夜空，也沒有在乎星宿有多么明亮了。
他本來可以把這些寫下的，可現在寫都沒有用了，如果可以寫的話，那又怎么樣。他現在對一切都滿不在乎了。除了她，他還有什么可以寫的。自從她走進你生命的那一個晚上開始，你就沒有停止思念她。
說說安娜吧，小凡心里想。
他還記得那也是一個晚上，那時的你正在寫東西，班里很吵，同學們嘻嘻哈哈的，不斷地從你的作為旁經過。你一口氣三個星期什么也沒做，寫了九萬字，正當你寫到第一萬零九個一字的時候。你覺得的有人向你走了過來。
“你在做什么呀？”那時安娜一邊說一邊撫摸著你的頭發。
“我說我寫東西的時候不要煩我！”你一把推開了她大聲說，滿臉怒氣的神色傷害了她。
“好，那我以后再也不煩你了！”她說。
你一句話也不說，你緊握著手機，渾身在顫抖。
“至于這樣嗎你！你當我是什么，想對我發火就發過嗎？”安娜說，和你吵了起來。
你一句話也不說，一時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坐在這個地方干什么，還有自己說了什么。
“你寫出來的東西給我看過嗎？”安娜很生氣的說，“我從來都沒有看過。”
“我只求你我寫東西的時候不要煩我。”
“哈，你這么快就覺得煩了？一開始你追我的時候，你怎么不覺得煩？一開始我覺得你挺好的，我就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你給我寫了一封又一封的情書，你除了會寫情書，你還會做什么！”
“不要說了！”
“我真是看透你了！你除了寫寫寫，你還會做什么，你說你會和我一起考大學，越來都是假的，我不讓你寫，你就發火，我真的是受夠了！”安娜說完一甩手就走了。
當時的你傷心透了，你覺得這場感情游戲到頭了，之后你去了廁所，站在窗子邊，一邊看著樓下的人一邊抽煙。你并不知道，你們很快就和好了。
你說你會把這些都寫下來，可你沒有寫。
今天本來學校打算放假，小凡準備早一點回家，可現在受到了班主任的阻擾。班主任說話不算數，小凡已經受夠了，可他現在和喬治站在樓道里，除了咒罵班主任，似乎再沒有什么辦法了。外面的天空早已暗了下來，只有窗戶發出的燈光投射在自己的眼睛里。
喬治看到小凡神情憂郁，并用深陷的眼睛惡兇兇地看著自己。他不再好意思盯著小凡，看得出來，他在走神。
這時喬治看到安娜從教室里走了出來，她頭發是棕褐色的，不過晚上很難看的出來，她的空氣流海以前是紫藍色的，但不知為什么退成了綠灰色。
“老師讓你們回來，”安娜說著就來到了樓梯拐角，“我看今天我們是走不見了！”
“怎么走不了了？”小凡問，他拉住了她的手，她看了看身后，沒有看喬治。
“那我們不能逃吧？”安娜一直看著小凡說。
“我們就是打算逃，我們已經商量過了，”喬治為了不再覺得尷尬說，“不知道你敢不敢走？”
“跟我一起走吧！”小凡看著安娜說，沒有看喬治。
“我不想走，如果請不了假算了。”安娜說。
“這次我們不請假，我們逃！”
“如果被發現了話，我可就完了，我老爸可是要打斷我腿呢！”
“你不敢就別逃了，挺麻煩的。”小凡說。
“我覺得不會被發現，我們可以弄一張假條放在宿舍里就行了。”喬治說。
“我今天就走。”小凡對安娜說。
“不能就不要走了，大晚上的，你出去怎么走，學校這么偏僻，明天早上我們一起走多好？”安娜懇求道。
“我決定得了事，誰也不能阻攔，”小凡說，“我朋友會開車來接我，這個你不用擔心。”
喬治還是有悟性的，他從樓梯拐角去了樓道里。
“好吧，你想走就走吧！”考拉說，“我先回去了！”
“等等！”小凡說，“你又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
“別和我生氣。”
“我沒生氣。”
“不，你生氣了。”小凡說。
你總是無緣無故就發火，你總喜歡和我吵架，小凡說心里想，你總是故意這么做。他知道，他和安娜的感情不會太久，剛開始的時候你就知道，可以依然想得到他，其中的原因你對誰都沒有說過。你不會說你是因為她才追求安娜的吧？小凡心里想，安娜挺好的。
一開始，事情很簡單，他喜歡安娜的眼睛，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突然就得她變漂亮了許多。而安娜呢，她喜歡上了他的才華，在很久以前，她就一直仰慕著他。她喜歡他做事的風格，他喜歡他說話的態度，也喜歡他那個看似神秘的興趣。對于她來說，那只不過是一個興趣而已，但是她卻不知道，她其實一直很討厭他的興趣。
一個男人不需要被愛，這樣會對他沒有好處，他只是需要被理解，當你喜歡上他的興趣時，他會一輩子都愛你。
也許這就是問題的最大的原因，而小凡也沒有問過自己，到底喜歡她什么。她也沒有對他說過，到底愛上了他的哪一點。
“聽我說，不要逃了！“安娜又說。
小凡搖搖頭，沒有說什么，看得出來，他一直在想著事情，可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厭煩了這樣出于關心的束縛。
安娜回去上晚自習了，喬治又走了過來。
“怎么辦呢？“喬治說。
“當然是逃走了，不知道你敢不敢？”
“這有什么不敢的！”
“你聽說過這樣的事吧？“小凡問。
“聽說過。”
“如果我們被發現的話，宿管可不會放過我們！”
“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嚴重一點，如果被校領導知道，我們就會被開除！”喬治小心翼翼的說。
看的出來，喬治膽怯了，小凡心里想。逃出學校上網并不是主要的原因，他是為了早一點回家，等去了鎮上，就可以玩一個通宵了。但我不是，我不是因為這個。
“那就這樣決定吧！”小凡說。“放學我們就逃吧！”
“怎么做，你說。”
“以最快的速度沖回宿舍，難后拿上東西就撤，趁人多的時候從宿舍的樓門混出去！”
“那假條怎么辦？”喬治問。
“打個電話就搞定了！”
放學的時候，龐大的人群，像一條巨龍緩緩移動著，教學樓離宿舍樓挺遠的，但人群中有的人是跑著的。桔黃色的路燈準時亮起，在一條筆直的路上，還可以發現好幾對情侶并肩行走。小凡和喬治躲避著人群，卻依然必須尋找人墻的縫隙穿過去。小凡可以感覺到晚風的涼爽之處，在奔跑的時候，心情居然有些愜意。以最快的速度穿過人群，跑過筆直的馬路后向左拐，就可以看到有五層樓的高的公寓大樓了。在晚上放學后，大樓的所有的宿舍燈都會準時亮起。此時小凡可以從來都沒有覺得，宿舍的燈光此時居然看起來特別的溫馨。
在他們走進樓門的時候，他們發現值班室里并沒有人，顯然老師拉起開關后就回到了辦公室里了，此時的辦公室的門緊緊的關著，這讓小凡安心了許多。他回頭看看了喬治，發現他瘦弱的身子奔跑起來一點也不費力，但小凡依然催促他，必須一口氣沖到四樓才可以。
到達宿舍的時候兩個人氣喘吁吁，他們匆忙的背上書包，小凡只拿了手機和一些錢。他從褲兜里拿出了一張假條，匆忙的把兩個人的名字寫上去，因為太著急，日期都沒有填。然后他們幾乎飛著跳下一節一節樓梯。
樓道里已經有了不少人了，有的人無暇顧及這兩個形色匆忙的人，有的人會好奇的看看他們兩，僅此而已。小凡能聽到嗡嗡的說話聲，有時遇到認識的人，他盡量不和說話，因為對他們來說，絕對不能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談話上。但有的熟人會問小凡去哪，小凡就草草地回答一句：“回班里找手機！”
當他和喬治跳出樓門的臺階時，快速轉了一個彎，從樓背后的一條小道消失在了夜色里。小凡認為，這也許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一般人們看到的話，也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而告訴老師的幾率也基本在千分之一。
這條小道在宿舍的樓背后，幾輩子也沒有來此地游玩，甚至值周打掃衛生的學生也不來這里，因為這里有樓上扔下的垃圾，煙頭的數量幾乎數不清楚，一般在宿舍抽煙被老師逮到的話，那個身材強壯的老師就會罰你撿一千個煙頭，那時才會有人來這里。個別素養不好的同學，晚上不去廁所，而是站在窗子上向外噴灑，然后就會落在這里。所以這里的味道并不好聞，一股尿騷味。而且你根本看不到腳下有什么垃圾，總之什么垃圾都有，所以小凡決定快速通過這里，喬治一直跟在身后。
你會把這些寫下來的，你會讓她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這里的，然后不打一聲招呼離開這里，以后就不會再想她，不會因為她而抑郁。這是最好的辦法了，她一定會明白的小凡心里說。
那是一個不太平靜的晚上，對于小凡來說就是這樣的。晚上同學們都在畫室畫著畫。但小凡怎么也畫不進去，今天下午他通過別人向她轉達消息說，今天晚上會在樓門口等她。他知道自己并不想這樣做，但是看到別人都這樣做，所以他也認為這是最好的辦法了。在晚上放學的時候他就會去見她，那個幾個月前在報告廳見到的她。但是他從來都沒有和別人說過她的名字，幾個月里，他一直掩藏自己的心意。可就在那次遇見她之后，小凡就愛上她了。
在快要放學的時候，他突然收到了一封短信，是她發過來的，以下是短信的內容：
“我怕別人誤會，如果讓老師看到的話也比較麻煩。我會覺得尷尬。第二節課我去畫室找你了，可看到你畫的非常投入，所以就沒有打擾你。”
當他看到這封短信的時候，他忘記了當時的心情，總之他很難忘記那種復雜的情感，但他覺得無比的滿足，對于自己來說，她如此委婉的拒絕都讓自己如此的高興，至少是有回應的，并不是那么冰冷，不是嗎？但小凡不知道著居然就是最終的結局。
在小凡的腦海里，還有一個畫面讓小凡怎么也不能忘卻。那是一個清晨，他早早的吃過了飯。在他和同學走出門口的時候，一大群人正從教學樓趕往食堂。在匆忙的人群中，小凡又看到了她。初陽剛剛升起來，大地一片金黃，人們嘴里冒出的熱氣不斷被呼出來，然后很快就消失了，她早上剛洗完的頭發還是潮濕的，在陽光下，她的頭發略有些卷曲，但確實很自然的褐色。她一邊小跑，一邊打算弄干自己的頭發。在那一瞬間，她抬起頭來，用纖細的手再一次擺弄著頭發。小凡和她的眼睛碰在了一起。對她來說，那可能是短暫的，可在他看來，確實漫長而又美好的。是的，他愛上她了。那個報告廳的女孩。
“我看了你寫的那個小說了！”她走在小凡的身邊靦腆的說，依然是個晚上，橘黃色的路燈打在她好看的頭發上。周圍是人群，不過小凡可沒有看到周圍的人，他的整個腦子了都是她的話語。他一邊想著怎么回答，一邊想著這是一個多么美的夜晚。
“那都是瞎寫的，海明威說，第一稿永遠都是一堆臭狗屎！”小凡當時這樣說，不過她說完以后就后悔了。
“你喜歡看書嗎？”小凡問，問完他又后悔了，為什么問這樣一個古板的問題。
“我十八年都沒有看過什么書，哦，你寫的那個真好！”她說。
“看懂了嗎？”
“不，沒有看懂，不過你可真厲害，我們班女生可是全都看的！”
他心里覺得高興。一陣沉默。
“不過，那些報紙都沒有什么用吧？”
“他們看完以后都疊飛機了，我以前一直都不看，我疊了扇子。”她笑著說。但小凡幾乎都不敢去看她，不過他已經想象道到了她的樣子是多么可愛了。
“假條的事怎么辦呢？”喬治說。
“什么？”小凡突然有一種覺醒的感覺，他看到面前事昏暗的小道，窗子投射出微弱的燈光，眼前模糊的一切突然才清晰了起來。
“假條！”喬治壓低嗓子說，“一會可能就要查宿舍了！”
“我知道了，”小凡彎著腰邊走邊說，“等會去了前面再說。”
小道終于走完了，他們依然彎著腰，穿過一條馬路。在光線昏暗的四周，他們的身影就像兩只黑色的貓，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尼克能聽到蟲子的叫聲，再就是喬治和自己的喘息聲。
他們來到了操場的旁的一條筆直的馬路上，馬路邊是一些雜亂無章的荒草，晚上只能看到黑色的影子再微風中擺動。這里沒有路燈，也很少有人來。下單很早前就知道，這邊幾乎是沒有監控器的，但他們還是盡量保持警惕。
就當他們走了一半的時候，他們發現左手邊的體育館門前一輛車啟動了。小凡知道，如果那輛車轉彎的時候，汽車的大燈很有可能會投射這里來，然后照到他們的身影。果然，汽車大燈一亮，他和喬治就趴在公路的小草旁不動了。燈光緩慢的照到他們這個方向來。這是小凡自打算逃跑以來，第一次見到的如此明亮的光線了，不知因為什么原因，昏暗的光線總會讓人想起過去的事情，不過這時當汽車的大燈從遠處射到這里的時候，汽車似乎不動了，光線也不在移動，不再離開，小凡緊張的喘息著，看著身旁黑暗里唯一的光。
那天陽光明媚，早上七點多鐘，小凡剛從網吧走出來，街道上沒有一個人，昨天他一晚上沒有睡，再人少的時候，他為她寫了一封信，那封信是他唯一滿意的一次寫作，幾乎是用盡了心血。不過他喜歡寫，寫作讓他忘記了麻木不仁的現實。
太陽已經升了起來，但因為十一月的早晨天空還有些霧氣，所以太陽看起來并不真切。天氣不算太冷，可小凡的身子瑟瑟發抖。他朝空無一人的街道走著，準備去買一朵花。走的時間長了，他就會忘記寒冷。他并不知道哪里有花店，只是漫無目的走，邊走邊想著有關她的一切。
走到街道的盡頭，他發現了一個穿著紅衣服的快遞小哥，不過離近一看，他發現并不是什么小哥。
“叔叔，親問您這附近哪有花店？”
那個中年人給他說完以后，小凡說了聲謝謝，接著他就超花店的方向去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小凡此時趴在草地上心想。你說你會把這些寫下的，可你從來都沒有寫。你的手和心都冷卻了，你總是拿沒有靈感來掩飾自己的懶惰。他真想爬在草地上一動不動，然后讓自己慢慢死去，而且誰也不會發現。那種死并不容易，因為別人一定會知道的，一想到這個，他就不想死了。
我需要寫作，是的，我會寫的。
他都一直不明白，為什么她的樣子在自己的眼里似乎永遠都會銘記，忘記對他來說，那真是一件難事。現在，自由和自己只隔著一條柵欄，只要逃出去，小凡認為自己就自由了。從此無牽無掛，對他來說，離開一個地方，是最好的方式了，雖然他時常想起她，不過今天他比任何時候都想她。
車子仿佛緩緩移動著，不一會燈光不見了，顧小凡和喬治都松了一口氣。他們慢慢的爬起來，依然彎著腰行走，很快走到了這條路的盡頭，向左拐就是操場的看臺。他們決定就在附近尋找那處因遭到破壞而有的出口。
在晚上找到出口很難，他們沒有找到，只是找個一處柵欄相對較矮的地方，準備翻出去。
夜晚在這個時候出奇的安靜，似乎聽不到一絲聲響。小凡心里突然覺得奇怪，一股奇妙的思緒轉瞬即逝，幾乎來不及捕捉，不過他記得這種感覺，但有時候卻不懂得警惕，也不去思考這隨風而來的緊張的思緒是怎么來的。他沒有想太多，打算先翻過去，他好不容易要爬過去了，就差一步。但是柵欄是噴了白色的油漆，所以還是很滑的。但是他也沒有注意到柵欄上其中的一根尖刺沒有油漆。再因為常年被風吹雨打，已經生銹。
喬治焦急地催促著小凡，小凡似乎感覺到了自由的氣息，他心里也一直想著翻過柵欄的一剎那自己的心里會多么高興。但此時他腳一滑，手也沒有抓緊，他來不及反應，那根生銹的柵欄上的尖刺劃穿衣服，直接滑破了肚皮。那一瞬間極其的短暫。小凡只感覺到肚皮涼颼颼的，然后他跌落在了柵欄外，他自由了。
“怎么樣？你沒事吧？”喬治依然壓低嗓子問道。
“沒事！”小凡躺在一塊小土堆上一動不動，帶著勉強而又輕松的語氣說。
“好，我這就翻過去！”說完喬治就開始翻柵欄了。
肚皮被撕裂的疼痛讓小凡無法對正再翻柵欄的喬治說一句小心。他很確定自己的肚皮就在那一剎那被撕開一個不大的口子。這種疼痛陣陣襲來，一次比一次厲害，他捂著肚子，一動不動，不敢用手去觸摸那個真實存在的傷口，他覺得有液體的東西逐漸流出來了。他心里想著：“快點死吧！”疼痛讓他有一種對生活無比絕望的感覺。一股股前所未有的抑郁的情緒慢慢襲來，他在這一刻才知道，原來自己并沒有那么想死，之前只是開玩笑說說而已。但是有人來懲罰他了。巨大疼痛感讓呼吸都不能正常。他覺得額頭已經全是汗了。也許是因為恐懼的原因他想說話，卻不知道怎么用嘴開口。
喬治發現有什么不對，因為自從小凡說完沒事以后，那就覺得尼克像一條快死的蟲子一樣縮卷在黑暗里一動不動。他還沒有翻過柵欄的時候，就覺得事有什么不對。不過他這次猜對了，小凡確實遇到了什么不測。就在他翻下來的一瞬間，他頭腦里也想象著小凡會出什么事，雖然在沒有翻之前，也就是在草地上趴著的時候，他也想象過翻柵欄會遇到的危險。
“你怎么了！怎么了！”喬治慌忙的翻下來說。
喬治慌張的語氣讓小凡覺得生氣，雖然他覺得傷口正在吞噬著身體，本來已經很恐懼，再聽到喬治的話語，他越是不想活了。對他來說，真正的疼痛是應該和死亡聯系在一起的，而現在他就是了。而且他不知道接下來會怎么樣，但他也懶得思考這些了。他心里只是一直想：如果不痛的話，死亡也是很簡單的。他應該更喜歡死亡。
“沒事！”小凡說，疼痛的感覺讓他不想說話。
“肚被劃了一個口子都說沒事！”喬治著急地說，不知道該怎么做，只是跪在小凡的面前，而小凡靠在小土堆上看著夜空。
“別出聲，讓我安靜一會兒。”小凡故作輕松的說，而喬治在黑暗中看著他因為疼痛而抽搐的臉，也不敢去動小凡的傷口。喬治沒有覺得小凡這時的態度有多么好笑。雖然此時正是晚上，但是頭頂還是有月亮的，喬治似乎看到了一種紅色的液體在流動，不過現在看起來是黑色的，簡直比夜空還要烏黑。有些像是石油，不緊不慢的從小凡的肚子上就出來。雖然只是匆匆的一瞥，但是在恐懼的作用下，喬治的想象力也變得豐富了許多。他似乎想到了小凡生命垂危的那一刻。如果真有那一刻的話，那才是喬治真正恐懼的事情。
“你覺得疼嗎？要不給老師打個電話，你這樣會死的，這不是開玩笑，你流了那么多血!”
“不用！別打！”
“好，我們打120，不給老師打還不行嗎？”
過了一會，疼痛的感覺讓小凡無法正常的呼吸，他自己可以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沉重的可怕。他用手緊緊捂著傷口。
“120來了是不是就不會痛了？”小凡用顫抖的語調說。
“對，救護車來了就不會痛了！”
“好吧！”小凡過了一會說，他實在堅持不下來了。他從來都沒有受過這么大的傷，就算是骨折也沒有過，他雖然沒有骨折過，但是他知道這比骨折要疼幾萬倍。如果是被鋒利的刀子捅進肚皮里可能會比這舒服很多。可他的肚皮是被粗糙的鐵刺撕開的，當動能擴散，觸動的神經就會特別多，這種情況是，人的血肉之軀是幾乎被撕扯開的。但幸運的是，沒有傷害到肝臟和脾臟以及主動脈，不然他很快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他之所以這樣躺著，是害怕里面的東西掉出來，他通過猜測知道，這道口子至少有十二厘米。他現在只需要忍受的是皮膚被撕裂的疼痛和一種巨大的抑郁的心理的侵擾。
許多畫面一下子涌到小凡的腦海里，令他措不及防，他看到自己走在熟悉的樓道里，那時太陽剛落下山去，白色的地板磚上閃爍著金黃色的光。剛打完籃球的他額頭依然布滿汗珠。他清楚的記得，每次打完籃球之后，身體總會慢慢冷卻下來，但是依然會緩慢的滲出汗來。他來不及去擦，身邊的朋友還一直和他說著什么，不過他沒有聽清楚，他打回答總是含糊的。因為在前方的不遠處，他發現了她。
她在樓道的窗子邊站著，一開始和身邊的同伴說這話。在小凡的眼中，他看到她微笑著轉過頭來，他們的眼神有碰撞在了一起，他覺得她的眼睛里有無法表述的東西在閃爍著，當他看到的時候，心立刻緊張了起來。
沒錯，就是她，那時小凡心里想。
“他的方法非常蹩腳不是嗎？我很懷疑，那是一個犯規動作。”身邊的朋友說著剛才籃球場上的事，不過小凡沒有聽到。自從看到她以后，他的腦海里就一片空白了。
“唔，我知道、、、、、、”小凡含糊地回答著繼續向前走著，直到與她擦身而過。
不過這些都過去了，回憶又有什么用呢？你知道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寫東西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你筆下的所有文字都似乎與她有很大關系。她是慢慢出現的，你和她總是如此美好的接觸著，可你就應該這樣，這沒有結果。
那天在廁所里，你很自信的認為，他們所開的玩笑很幼稚。你有了情敵，可你知道，你的把握更大。
“告訴我不行嗎？”杰哥問，他抽著煙，看著鏡子里的小凡。
“你還是別問了，我不會說的。”小凡笑著說，心里卻很緊張。
“有什么大不了的，說給我聽聽，我保證不和他們說。”
可你依然沒有說。你很討厭聽他們口中談論這樣的事情，因為你不許歡喜嬉皮笑臉的態度。他們都很庸俗。或許你看的書太多啦，無法忍受慘不忍睹的現實，你總是覺得這里的愛情和書里的有多么大的不同，每次聽到這樣的事，你有時會高興，有時卻會憤怒。
當李進來的時候，你和他說了，他答應完成你的任務。
最后那朵花的故事結束了，她說很好看，但活不久，你也這樣認為，所有方式都不是自己的，你感覺到了不對，可依然盲目的堅持，最后被你破壞了。你不應該恨她，你應該恨自己。你也怪自己膽小，可現在你感覺自己活不長時間了，你根本無法判斷自己憂郁的情緒來自哪里，而又怎樣被生化。
喬治一直蹲在小凡的身旁，打完電話以后，他沒有說一句話。他知道說太多話，小凡并不好受，在黑暗中，他居然發現小凡的臉是如此的慘白，這是從來都沒有過。
“怎么樣了？”喬治問。面對這樣的情況， 他真不知該說些什么。除了慌張，此時他的心里和小凡的感受完全不一樣。無論小凡怎么描述這種感覺，喬治絕對不會有太深刻的感受。只能通過小凡的表情以及動作知道他現在有多么難受。
“沒事，”小凡說，“我想寫點東西。”
“別開玩笑了，我操，我不知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如果你不受傷的話，我們就可以在網吧里往一個通宵了。”喬治嘆息的說。
小凡搖搖頭，什么都沒有說，臉上泛起了微笑。
平安夜那天，她送了他一顆蘋果，她叫他下課來一樓，他帶著緊張的心情去了。他發現她和報告廳那時的樣子一樣美麗，沒有什么不同，只是向往的感覺越來越強力烈，雖然報告廳的記憶已經是上個學期的事了。小凡真是覺得高興，前幾天他給她寫了49首詩，他希望有一天能讓她看到。他就想一個傻孩子一樣，在心里愛著她，不過這些她都不能理解。她的拒絕會給他造成多大的憂傷。
小凡坐在出租車里想著她的一切，那種感激之情是永遠無法磨滅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像那天一樣，太陽剛剛升起來，只不過霧氣不見了，天更冷了。
平安夜的第二天是圣誕節，他送了她一盒精心包裝的巧克力，除了這些，他沒有機會向她證明自己的心跡。
“想這些還有什么用呢?”此時小凡這樣暴躁的想道。傷口依然發出一陣陣的疼痛，氣味不好聞，不過他不在乎這些了。他感覺頭有些暈，這樣疼痛的感覺就會減弱。
圣誕節那天確實下了一場大雪，窗外都飄著雪花。
“送給你的，圣誕節快樂！”小凡把巧克力送給了她。
她慌張的接了過去，用很感激的神情看著他，但小凡覺得她的眼神很怪異，可他怎么能知道她心里想著什么。
“不去外面走走嗎？”小凡問道，給人的感覺很紳士，“雪很漂亮。”
“不去了，謝謝！”她笑笑說，小凡依然不能猜得出她的心思。她很快走了回去，再沒有說什么。
小凡很快走在了雪里。校園白茫茫的一片，人們在雪中玩耍著，可是，他沒有心思欣賞這雪。那天雖然沒有太陽，但是雪非常的潔白和耀眼。
“堅持一會啊，救護車應該很快就來了。”杰克說。
“我會活下來吧？”小凡緩慢的說。
“會，當然會了，真不知道你在瞎說什么，這是一個小傷口，小小的傷口。只要你自己捂好了，就沒事！”喬治安慰他說。
“小傷口？”
“對，這是小傷口，沒什么事的！”
小凡腦海里白花花的雪不見了，他突然感覺自己又被黑色的夜所籠罩。在學校的柵欄外，周圍都是黑漆漆的大樹，還有起伏的沙丘，沙丘上有很多野草。
顧小凡對痛已經麻木了，他感覺不再痛了，但是他不愿意動，如果動一動身子的話，他害怕會痛，這樣的話，頭腦就會清醒，他喜歡這種精神恍惚的狀態，他更喜歡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但是他不知道，這點傷口是死不了的。他雖然感覺自己要死或是他自己想死，可每當他想道自己沒有實現的理想的時候，他又開始恐懼死亡了。在他的腦海里，他一直在寫些東西，他想寫點東西來祭奠些什么，但除了回憶，再就沒有比寫作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其實有的時候，他是不喜歡寫東西的，把那些腦海里的東西，無論是真實還是有虛構的成分，這都會使他將回憶深深的銘記，而不是釋懷。現在小凡又開始討厭寫作了。他認為除了寫作，自己就是軟弱的一份子，可現在他躺在這塊土堆旁，看著自己軟弱的模樣卻無動于衷。真正的死亡并不是這樣的，他此刻才明白很多。死亡并不痛苦，無謂的掙扎才是最疼的。他被折騰的差不多了，也沒有力氣再回想一些什么事情了。他真想自己暈過去，不再觸碰到自己的雙手。在他的手捂著傷口的地方，雖然不流血了，但是流在手上一部分學已經干了，就這樣干在手背上怪難受的。他也不希求什么愛情了。
他抬起頭，在看著這寂靜的夜空發呆，杰克則在一旁坐著，一臉著急的模樣聽著救護車的警笛聲會響起。也許，如果小凡會活下去，他不會再寫關于愛情的東西了，他那時覺得，最好的就是這深邃的夜空了。
安娜挺好的，小凡心里想，人的一生都在和矛盾糾纏不清，愛情是矛盾，人生是矛盾，我們在和矛盾掙扎著，不知道安娜現在在做什么，安娜，我愛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