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十一年前的今天，我還在醫院打吊針。
離高考還有三天的時候我感冒發燒，父親帶我前后去了三家診所，均不見好轉。父親說了一句爺爺當年對他說過的話：“娃兒，你就這命……”。我哭了，心里埋怨父親不該這樣放棄我，又暗示我。
臨近下午6點，他要送我到學校去。我不肯聽父母的話住家里，堅持要跟同學住宿舍，他們都以為我怕高考遲到，其實，我更怕父親一著急出意外。
父親騎著摩托車載著我，一路晚風習習，我腦袋清醒了許多。頓時覺得渾身又充滿了力量，心底又滋生出很多歡喜的情緒。
等到了學校，看見有一半人都選擇住宿舍。
我們班一個男生喊著去外面轉，想起這也許是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跟男生出去，所以我們幾個住宿的都出去了。大家在教室前方的小廣場，玩起了老鷹抓小雞。
后來才反應過來，當年那個喊著當老鷹的男生，其實就為了見他暗戀的姑娘。擔心對方拒絕，方才約了大家一起出來。
這家伙聰明，趕在高考結束前，先下手為強。誰都明白，前方正有一大波表白趕來。
如今，男生的妻子正是當年他暗戀的姑娘。
隔壁班的姑娘，住在我斜對床。她媽媽這兩天陪她，晚上直接摟著她睡，說她小時候最喜歡睡在媽媽懷里。
看著那姑娘真在媽媽懷里睡著了，我心里極度后悔，后悔沒聽父親的話，他臨回家還問我要不要跟他回去。
一整夜合不上眼，翻來覆去睡不著。第二天一早，我還沒洗嗽，父親竟已經到了宿舍外面。
過了一會兒，樓門開了，家長們都可以進來了。隔壁床的媽媽，指著我對著其他的家長問：“這誰家的娃娃，一晚上純粹沒合眼，我每次醒來給俺丫頭蓋被，這娃都醒著”。父親一聽，不高興地看了我一眼，低聲回應了一句：我的么……
兩天高考，父親就這樣，跟著我和我同學上公交車，默默無語。他每次送我到考場大門外，看著我走進考場，再隨意找個地方等待我每場考試結束。
后來，高考分數下來，媽媽才告訴我說，父親看很多家長見到孩子就問考的怎么樣，惹得孩子嚎啕大哭，他怕給我添負擔，從來都沒有問過我。
每當想起作為農民的父親，在我人生中一個非常重要的當口，能放下生計，親自陪伴我，給我力量和戰勝恐懼的信心，我的內心就涌起滿滿的感動來。
高考結束的當天下午，大家才回到教室清理書桌。一些同學將復習資料整理好，以備明年再戰。我和好友則把所有書都打包好，當即送到了學校附近的垃圾收購站。我決定，不論結果好壞，我都不準備再進學校大門了。
那么多書，賣了28塊錢。我拿著錢跟父親請假，要去好友家玩。
02
看鬼片是我倆這三年來一直相約好的事，等高考結束，她陪我看我一直想看而不敢看的鬼片。
兩人跑到影像店，租了兩張碟片。一張是陳小春、莫文蔚主演的鬼片《office有鬼》，另一張則是鄭伊健、鐘麗緹主演的愛情片《人魚傳說》。
吃了一碗麻辣燙，回家看電影。
為了營造氣氛，好友把燈都關了。屋里黑漆漆的，雖然還有好友的堂妹、妹妹，媽媽陪著，我還是緊張地靠在她身邊。
一場電影看完，好友說沒被電影嚇到，倒是被我嚇壞了。
時至今日，我一想到《office有鬼》中的場景，頭皮也還是一緊，后背莫名的不舒服，非得抖一下才能安然。
一部鬼片帶來的驚悸用了十年還是不能忘記，這樣的經歷讓我在后來的日子里，對鬼片永遠都帶著又愛又恨的心理。
心里害怕卻還是要看，點開電影就將聲音調成靜音，一只手捂著眼睛，透過指縫看情節發展，等預感到要出現恐怖畫面時，就趕緊合緊手縫，再慢慢分開。
偶爾也會遇到突然出現的一張臉，我就啊的一聲倒把身邊的人嚇得魂飛魄散，我卻一臉無辜地祈求對方原諒后，依舊看著無聲的恐怖片。
盡管遇到假的不能再假的港式鬼片，我還是能被嚇得一如既往地啊啊亂叫。同學正跟我說，那都是假的，身邊有很多人正在對著鬼拍呢，我啊一聲，又把她嚇一激靈。
所以，后來舍友一看我脖子上掛著耳機，就自動出門了，說怕被我嚇出個好歹來。
03
突然多了大把的時間，不用挑燈夜讀，每晚早早入睡。高考結束后的兩個月，是我這輩子睡得最香的一段時間。
我最喜歡的季節是夏天，尤其是六月的夏天。剛剛結束了春季的沙塵天氣，太陽又不是最毒的時候，蚊子也還沒有出來。
晚上，月朗星稀，關了燈，靜靜地躺在炕上。聽著窗外稻田里，片片蛙聲。一陣陣微風襲來，沙棗花飄香，我在醉人的花香中香甜入夢。
白天，終于能好好看會兒電視了。記得我高考前最后看的一部完整的劇是《藍色生死戀》，高考結束，再完整的看一部劇是黃曉明版《神雕俠侶》。
我忽然意識到，這三年高考時光，娛樂圈里又火了好多生面孔啊！可得花點時間，好好補補這一課。
除去看電視的時間，我迷上了做各種美食。弟弟成為我每次產品出爐的試吃對象，只要他說好吃，我就拿去給我媽媽嘗嘗。
八月份，水稻抽穗了。成群的麻雀飛過，往往就吃光了好大一片稻殼。我系上圍巾，和堂妹一起趕麻雀。每當麻雀飛來時，我不好意思像媽媽那樣“哦咯，哦咯”叫，感覺很可笑，自己就大聲唱歌，將麻雀趕跑了。
好玩的是，他們原來也覺得我好笑，在他們眼里，我成了給麻雀唱歌的人。
04
去年，距高考結束整整十周年，很有心的同學杰組織了一場聚會。
大家微信建群，光是討論就一個多月。
畢業十年，同學們的足跡遍布天涯海角。還有人遠在異國他鄉，仍然關心著聚會的進程，為我們多方搜集當年和現在的照片，做成幻燈片，一一展示。
見到了久違的面孔，生疏的容顏中依稀透著當年熟悉的眉眼。再也沒有人關注誰喜歡誰了，大家紛紛詢問彼此的近況，只在心里默默留意當年自己中意的他或是她現在怎么樣了。
令人感慨的是，當年的班主任帶著二胎女兒來了。
同學們看著老師兩鬢的白發感慨時光太快，老師也看著當年清瘦的少年少女們，如今也都日漸發福而吃驚不已。
班主任帶著我們下魚塘里抓魚，看著以前那么嚴肅的老師，提著褲管追著魚，累的滿頭大汗，幾個男生暗自偷笑，在老師背后抬起一只腳，故作踢屁股狀，調皮的吸引大家注意。
飯桌上，大家吃著老師抓來的魚，熱切地跟老師攀談。
某一瞬間，我注意到老師眼角濕潤了，他對著當年自己曾打過的學生說，還記不記得老師打過你……十年了，老師還記得跟你說過的話。
我看著那位坐在老師身邊也一直沉默不語的同學，聽著老師的話竟也十分動容，局促不安的微笑著。那一刻，我想他應該把對老師的恨和氣放下了吧。
我想起高考前夕，我和好朋友晚上沒回宿舍，躲到初中同學班的宿舍玩。班主任帶著全班同學拿著手電筒在后操場找我倆，而我倆就在同學的宿舍里呼呼大睡。第二天，得知我倆竟搞出了這么驚天動地的失蹤事件，我嚇得不敢去班里。
沒想到的是，班主任考慮到我們的緊張情緒需要釋放，也沒有為難我們，只是微笑的看著我說：“下次可不要玩失蹤哦”。
到現在我都特別感激，當年班主任沒有給父親打電話。如果父親接到電話肯定就會連夜趕來，因為我一直是父親眼中的乖乖女，怎么能讓父親失望呢？
05
十年，一晃而過。與我們漫長的人生歲月相比，高考只是短暫的一瞬。但是，就這短暫的一瞬，卻足以影響人的一生。
雖然有人批判高考，刻意淡化高考對人生的影響，但不可否認的是，正因為它重要，我們才會耗費精力來對抗它的影響力。
至少還沒有一件事，能讓每個人都耿耿于懷到很多年之后，還在夢中重回考場，再一次握緊手中紙筆，想重新書寫自己在高考后的命運軌跡。
高考是一道分水嶺，高考過后，我們就扎入茫茫人海，經歷自己的人生，開啟一段真正的路。
無高考不青春！
經歷了高考的人生，方才體會到恰同學少年，揮斥方遒的意氣風發。往后的日子里，很少再能有一群人整天聚在一起，沖著同一個目標，默默耕耘奮斗。
高考總會過去，但在某個午后，你是否會忽然憶起那年合歡樹下，我們用柳條編了草帽戴，上面插滿了合歡花。
城市的萬家燈火是否也會讓你想起，當年我們在教室里挑燈夜讀，為跟前來關燈的保安周旋，偷偷跑到教室旁的小樹林，等到他關了教室的燈，我們再翻窗進去，暢游在題海中。
你是否還會記起，曾經我們住在30多人的大宿舍。半夜還燈火通明，集體挑燈夜讀，誰熬不住了，想瞇一會兒，就叮囑對方一定要叫醒自己，直到自己驚醒卻發現對方早已伏在床上，臉埋在書堆里睡著了。
那些與高考有關的日子，構建了我們最動人的青春歲月。
無高考不青春！高考讓我們始終懷念的，永遠都是那個行走在路上的自己，陽光明媚，青春正好！
謹以此文，紀念自己的高考歲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