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一過便是年。如今,對過年一詞,再沒了絲毫的期待,相反,作為常年在快節奏生活下悶頭奔波的人,不歡喜那種煙花爆竹的熱鬧。
中午,給家里上小學的侄子通過電話聊了會,他說:叔,啥時候回來,想你。
我說,再過一兩周就回了,希望我帶些什么給他。
他說什么都不要,又想了想說,帶幾本書吧!
這個答案,讓我心里非常繁雜。十多年前,我也是那般渴望知識,也被父親多次詢問,希望從太康縣城,帶些什么給我。我的答案如今日的小侄子如出一轍,但一次也未能實現。
那個年代,大概是很多人活著的樣子。
1 受命拉車去賣餅
1998年,豫東農村有一習俗傳承許久,即十天一廟會,兩天一集市。那年,我七歲,家里以榨油謀生。到快過年時,家里的這個生意極為熱鬧,由于要置辦過年時的食物,村民往往將曬干后儲存已久的棉花、花生、油菜籽等拉到門口榨油。
小時候我身體羸弱,活動也少,但力氣是有些的。某日清晨6點許,父親將我喊醒,問我:敢自己去掙錢嗎?
我一聽“錢”字,瞬間精神,答一敢字。
所謂掙錢,就是把兩袋子油餅(原料通過榨油機擠壓出油后產生的廢料,可作為飼料之用),放拉車子(如上圖)上,拉到集市賣了。對于這個任務,我想著,并無難處。
那時天已蒙蒙亮,空氣很涼,集市上的村民絡繹不絕,其中有熟識的伯伯叔叔們。距離我家并不遠的干爹,見我獨自拉著兩袋子東西,頗感詫異,問我說:“你爸呢,怎么沒來”?
我笑著說,他有事沒來,這東西輕。
2 談價初會“安貴一”
事實上,那兩袋子油餅,任何一袋子都比我重,虧了放的平衡,才沒把我撅起來。
一路上,我干爹幫我推著,告訴我,安廟有“行務”(今天應稱之為某一領域的專家,可公平地評價某一物品的價格),外號安貴一(事實上,他真的是一只眼),若不知道價格,可以問他。
我領會這要旨,就大大方方的來到了安廟村西頭,那是賣類似油餅的聚集地,屬于專業化市場了。
那時,我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性格不似今日內斂,在車架子上坐定,思考該怎么吆喝。
這時候,一位約莫30歲的男人,見到我自己在那,身邊并無大人,極感興趣,來到我身邊,確認我真的是來賣這油餅了,就問我產品價格。
這讓我犯了難,初來乍到,說實話,我不知行規行情。但仍舊笑臉相對,回之曰:“你經常買餅吧!我家榨油,油餅多,價格也比別人便宜些,別人若一斤3毛,如果你一次性要完,我按2毛8分錢給你”。
那男人說,你給的價錢高的嚇人。我叫著他,說你等等,我叫行務來。
那行務并沒有因為我是小孩,有一絲輕視之嫌,頗有童叟無欺之德。他看了我的油餅,鄭重請示的說:“你如果賣,就一斤6分”。
既然權威發話,我就對那個男人說,我相信行務,你也必然相信。既然說了便宜,我也不抵賴,一會稱了重量,給你抹去了零頭,今后如果要,可以直接來我家,說完我還報了家父名諱,和家中住址。
這是童年第一次做生意,非常順利,那個男人后來還真的經常去我家采購,再不用我費力拉到廟會上了。
3 加工麥仁生意
由于家里兄弟姐妹多,父親置辦的掙錢機器,也是極多的。
那時候,南方吃米,但在北方,大米的價格頗高。農村人下鍋熬湯,會加工些麥仁。具體過程,是先把麥子倒在大盆里,用水攪拌均勻,不能讓水盆有積水,隨后打開電閘,馬達運轉的速度提高上來后,將麥子倒入機器。
頭次做這個是在2000年,那年我9歲。當日父母都出了門,就我自己在家“看家”,恐怕別人等著急,此前我也親眼見過他們操作,就想著,試試吧。
結果仍是很順利。攪拌后的麥子,用瓷盆來端,標準有十斤,一般來回加工三次而成。加工后的麥仁,圓圓的,周身泛白,下鍋后,味道勁道,比大米粥更入口些。
加工價格的高低,取決于客戶是否要加工后的”芙子“,若要的話,就是一斤一毛,不要的話一斤五分。
自此后,我在十里八村出了名,最大的原因就是,我年齡小,個頭低,卻像大人一樣接人接物。許多人慕名而來,讓我加工,進而聊天。有時候,一些婦女們打趣我,加工的麥仁到底成不成?
我直接傲嬌的懟回去:放心吧!我加工這個,有些年頭了。
然后惹的其他人哄堂大笑。
活多了后,往往時間上忙不過來,在田里勞作的父母,在太陽落山后回家,我很多時候仍舊在忙活著。母親回家后見到這場景,往往放下手中的鋤頭,連忙洗手來接替我。
這段生意延續多年,傳說也延續多年,導致我后來高中后回家,也會遇到那些老客戶們,笑容滿面的說,快來啊,我們加工麥仁來了。
4 少年老成的孩子
有些時候,我們會為少年老成的孩子鼓掌,但我面對他們,只有絲絲的心疼。
我深知,在所謂的“懂事”的前提下,一個孩子在貧困處境中的無奈。遙想自己的童年,是一望無際的農活,在烈日下,汗流浹背,詛咒著夏秋季節,那惡毒的陽光,為何不曾躲于烏云之下。每當看到同齡人喊我出去玩耍的時候,我回答的,從“要看家”,到“要背藥筒去打藥”,再到要去“碾場”……
那些自己掙得的零花錢,也因為“懂事”,向來節省的沒有為自己購買一身新衣。不是給了父母,便是給了正在住校的哥哥、身體不好的奶奶。
在這種情況下,別人回憶童年時,我的腦海中一片蒼白,就算在冬日,浮現的仍是多年前的夏天,烈日炎炎,一個孩子,拿著鐵鍬,鋤頭,去在田中鋤草。
所以我盡管喜歡歌手李健,卻極少聽他的《風吹麥浪》,那對酷暑的怕,深入骨髓,無法抹去。
所以,當你遇到那些少年老成的懂事的孩子的時候,請不要忙著贊賞,鼓勵,?請給他們一些關愛吧!
如今又到臘八了,馬上又要過年。希望正在成長中的孩子,能有一個童年本該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