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飛機穿過淺淡的陽光,“嗖”的 一下劃過天空,留下一段有印記的時光。它停留在草垛上,在悠悠的口琴聲里,靜靜等待某些遇見。
記憶逆流而轉,定格在幽暗的抽屜里。暗角處,那把天鵝牌口琴靜默著,顧影自憐。銀色的背面已黯淡無光,再也映照不出我明媚的側臉。口琴的旁邊似乎遺失了什么。
十歲的光景,踩踏時光的步履還很輕快,一直有淺淺的笑,明亮而純潔。某些悸動潛入后,我想,我在長大。
第一次遇見他,是在口琴演奏組里。他有柔軟的碎發,眼睛閃爍著銳利的光芒,能直直的逼退你的視線,卻又撒旦般誘惑著你去偷偷看它,咧開的嘴角總有一絲不懷好意。
培訓老師教吹奏的是一首日本民謠《櫻花》,樂譜很多“發、拉、西”的發音,吹的時候要不斷的吸氣。他總在吹之前憋足氣,由于氣息運用不當,臉都通紅了,也吹不出來。
集體吹奏的時候,他惡作劇的搞出很多顫音,不然就亂吹一通。他的琴音總會“異軍突起”,囂張游走,卻又被鮮明地分離出來。于是,他不斷的被老師叱責。
老師讓我吹奏一遍給他聽。我怯怯的站到他面前,不敢抬頭,可我分明感受到他不屑一顧的眼光。不適劇增,手微微發抖。我開始亂陣腳,掌握不到氣息。老師莫名的看著我,我腦子“嗡嗡”響,連自己吹奏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過如此,他低低的說。我的臉刷地紅到耳根。
我應該討厭他的。
口琴訓練完后,天已經微微暗。一個人背著書包回家,走在人跡罕至的小路上,害怕一點點增加。不怕,不怕,我默念著,又不自主的加快了腳步。前面,有一個身影,我像抓到救命稻草般,飛快的跟上去。跑近了才看清,原來是他。
他聽到腳步聲,回轉頭,看到我滿臉的慌恐,瞬間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壞笑著加快腳步,我拼命的跟上。走了一段路后,他突然放慢腳步,并猛地向后退,慌神的我差點撞到他。這個時侯,他就會放肆的大笑。
一路上,他就這樣不停的捉弄我。黑夜將要完全籠罩下來了,遠遠的跟著他走,卻有大大的安全感。所以,我不介意被捉弄,仍對他“窮追不舍”。
到了分岔路口,他命令我站住。我狐疑的看著他,不知所措,就真的像木雞一樣立在原地。他拐到路邊的一個墻角,摘了一朵復色的菊花,徑直走到我跟前。兩手指捏著菊花暗綠的莖部輕輕轉動。
美嗎,他滿富深情,一本正經的問。
我啞然,小心翼翼地點了一下頭。
當他把花插到我頭上的時候,我巴眨著眼睛,一動也不敢動。他瞪著漂亮的雙眼,裝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說,不許拿下來。
分岔路口,他歡呼著向左走。我蝸牛似的向右挪動腳步,生怕花從頭上掉下來。那一刻,我想到了身穿紅色輕絲鴛鴦錦衣,腳穿粉紅繡鞋,松散發髻插鮮花的新娘。于是,傻傻地,滿心雀躍。
自此,心里認定,我們是朋友。
第二天,再到演奏組的時候,在位置上發現一架漂亮的紙飛機,挺直的機翼,似乎時刻在等待飛翔。應該是誰故意放這里的,我想。
拿起紙飛機,環顧四周,發現只有他在看我,眼神中有笑意,與以往不同,它是善意的。我小心翼翼地把飛機放到書包里。
那一天,他演奏得很認真,能順利把整曲演奏出來,氣息也運用得很好,我們都感到很詫異。老師表揚他的時候,他竟然有幾分不好意思。
可那天放學路上,我沒有看到他。甚至,從那天起,他再也沒有出現在演奏組里。
聽說,他轉學了。而我,也只是聽說。
紙飛機一次次被我放飛,它在天空中劃了一道又一道美麗的弧線。最后,跌落在高高的草垛上。
我再也夠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