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君已陌路
? ? 三百年后。
瑤池中霧起云涌,嫦娥帶著眾仙子輕歌曼舞。位列仙班百年有余的白龍神君扶蘇,擁著自家娘子赴王母的蟠桃會。席間,聽了天帝一番贊嘆二人恩愛如初,不枉當初撮合一通的話,冷了面色:“帝君美意果真深厚,叫婠汐生生受了磨心的三劫!”天地倒也不怒。要做神仙眷侶,按天宮規矩,是該遭此三劫的。”“天帝早有安排?”婠汐別過臉,有種被人玩弄股掌的感覺。“是啊,當初覺得你跟諦聽不合適,而這白龍帝君才是你命定的仙緣,如今這美滿姻緣也不是頗得你心么?”王母慢條斯理地回答,毫無歉意。
原來,天帝早有意撮合他二人,卻不得不照規矩行事。所以貶她歷這三劫,卻讓少司命將扶蘇劃為她的姻緣劫……
酒宴方罷,婠汐見麻姑抱著酒壇回去,竟鬼始神差的跟到了往生河畔。
麻姑釀的酒,味道甚佳,竟教她醉意難擋。麻姑問:“上仙,還記得諦聽嗎?”
“記得。”她迷離的眼,巡視著往生河,竟期待著黑袍少年再次浮出水面,喚她一聲:“婠汐。”她一定會好好跟他道別,說一說她的歉疚,道一聲她的謝。
“那你還記得與他的初見嗎?”
“當然,我怎么會忘?那時我初入天宮修行不久,在往生河畔遇見他,我問他是何人?怎么會在這里?他有些驚訝,半晌才答:“我是諦聽,來尋我心愛的姑娘,她叫婠汐。”說罷便直勾勾的盯著我的眼,滿臉的驚慌,仿佛遇見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我聽這話便笑了:“你的姑娘,竟與我同名呢!”他負氣離去。過了幾日,他便常來天庭,卻不再提起他的姑娘。婠汐娓娓道來。去招架不住這烈酒,沉沉睡去。
“其實,這并不是你們的初見。”蒙古包七九彈,卻又放下,自顧自地說起來那段她親眼見證的往事。
“彼時,婠汐還是部族的公主妹喜,因著夏王垂涎她的美色,強行要收她為妃。父兄雖然不忍,卻仍要將她獻給夏朝,以保族人平安。
行車途中,面帶病態的少女坐在馬轎中一路啼哭,車里突然多了一個黑袍少年:“你哭什么?”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睛,像蓄滿了寒冰,一時竟忘了別的,只是誠惶誠恐地說清來龍去脈。
“不過是件小事,卻驚擾了我的美夢。罷了,我初來人間,實在太無聊,幫你一把就當解悶兒了。”然后,她圓睜著驚惶的眼,看著那個少年就那樣變出個與她無異的女子,接著便帶她逃到了千里之外。
“你是什么人?”她在他的懷中,低頭看著腳下的山川河流,越來越遠。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和他的喘息聲。他低頭看著這個縮成一團的女孩兒,笑了:“我要帶你去一個很美的地方,你去嗎?”“那個地方會有戰爭嗎?”她怕他聽不見,大聲喊道。
“不會,只有我和你,如果你想跟我永遠在一起的話。”抱著輕飄飄的卻終于沒了眼淚的她, 不知是頭腦發熱還是真的動了心,他突然想每天看著她笑似乎也會不錯。
“好啊!”她笑容燦爛,面頰泛紅,這個人真讓人心動。
后來,他們的確過了一段快活似神仙的日子。沒有旁的人,沒有戰亂,與世隔絕。朝夕相處,日漸生情自是難免。他對她也和盤托出身份,毫無隱瞞。在那里,他看著那個頭戴花環追戲彩蝶的少女不由地想:我不想回地府做那勞什子神獸了,只想陪著她一生一世。
他捻指取下沾染她發間的花瓣,順道挑起她的下巴:“妹喜這個名字就別用了,免得招來麻煩。我叫你婠汐,可好?”“婠汐?好啊!”她圈住他的脖子,花香撲面而來。
這樣多好啊。可在他還滿心計劃著將來的時候,卻見她舊疾時發,總需依賴那些珍稀的藥草緩解。在多次試圖用自身靈力為她續命未果后,諦聽終于下定了決心。
“你是凡人,終要老去。我如今想要你長生,與我一般不老不死,不生不滅。婠汐,你愿意嗎?”若不是仙術奈何不了凡人的生老病死,他又何必送她去浮屠城修仙。婠汐穩住劇烈咳嗽后的呼吸,面色稍稍紅潤了些:“不老不死,何等乏味!但若能與你永世為伴,付出這樣的代價也值了。”
五日后,往生河中黑袍少年帶著一襲紅衣的姑娘游上岸來。那姑娘肉體凡胎,縱使有諦聽渡了大半靈氣,卻仍舊昏昏沉沉,看來是體力透支。河畔釀酒的麻姑趕忙幫著他攙了去。不料諦聽這一番折騰也元氣大傷,要盡快回地府修養。他匆匆托付麻姑照看她在這浮屠城中修仙,低頭對著懷中的婠汐說:“待你位列仙班之日,我便風光迎娶。可好?”她雖頭昏腦脹卻還是努力地回答:“嗯……”少年聽到這一聲回應,終于放心地躍入往生河中。
呵,世間何來雙全法?
諦聽不知,向來嫉妒他人恩愛癡纏的王母在他離開不久就抽取了他腦海中的記憶,那些關于諦聽的一切,以及自己的過去,一幕幕都消失在了婠汐的腦海中。徒留一個名字,和被安排好的記憶。
“婠汐,記住,你是浮屠城中修煉了五百年的仙子,負責看管所有神器。”王母在她耳邊輕聲誘導著,手中的攝魂鈴泛著詭異的紫光。
“我是浮屠城中修煉了五百年的仙子,負責看管所有神器……”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有這句話在婠汐閉眼之時不斷重復。一旁的麻姑被一眾天兵守著不敢出聲,眼里滿滿的自責。
“今日之事,任何人不許透漏給婠汐,否則……后果自負!”王母斜睨片刻麻姑,優雅地駕著紫金祥云離去。
諦聽來尋婠汐時,見到她那陌生的眼神,和麻姑欲言又止的為難模樣,心里荊棘叢生,密密麻麻,難以喘息。是啊,王母的嫉妒心是出了名的可怕,誰人不知呢!只可惜,他千算萬算,卻漏算了這一點……
既然你忘了,那我就陪著你永生永世,讓你重新一如當初那般愛上我,這樣也很好。
只是從此千秋萬載,也只能陪在你身旁。可以煮酒論道,可以吟詩作賦,可以下棋賞花,就是不能風花雪月,同床共枕,因為你已不記得你是我的妻。
回憶結束,麻姑落下淚來:“老身這壇酒,又釀苦了。”地府中,神獸諦聽臥在彼岸花叢中支楞著耳朵落下大顆大顆的眼淚,身旁彼岸花上燃燒的熊熊烈火被澆滅了不少。
地藏王走過來撫著它的額頭:“癡兒,你悔么?”
神獸搖晃著巨大的腦袋,閉了眼。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地藏王嘆道:“千年修為就這么耗損了,再要得道,不知是要過幾千年呢!罷了,睡吧,睡著了,便不用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