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看曉曉他是個不錯的孩子,你看你年紀也不小了,何必瞎折騰呢?你們倆都在一起六年了,再堅持一下不就過去了嗎?”
這是在我和交往了六年的男朋友蘇曉分手后的第三天早晨我媽媽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叼著一根油條愣在餐桌前面,接著就有滴滴答答的眼淚順著臉畔落到桌子上。
在父母朋友眼中,我簡直是瘋了!
蘇曉出身于一個現代意義上的書香門第,父親是當地文化局的局長,母親是高校教師,家中上有正值壯年的姐姐,下面有已經上了高中的妹妹,還有一條常規犯二的哈士奇,簡直是幸福家庭的代表。
而蘇曉本人,180cm的身高,長相也算得上俊朗,笑起來會有很明朗的弧度,一路順風順水的讀到博士,眼看就要邁入高收入的行列。
按我媽的話說,他是家里的獨子,將來你嫁過去,就是他父母不說什么,也一定不會虧待你們。上面有姐姐,下面有妹妹,即使將來他父母病了,也有人跟你們輪換著照料。你生了孩子,趁著我們還硬朗,可以幫你們帶著。要是將來我和你爸有那么一天,家里的房產都寫到你名下,就是你不工作,也保證讓你活的硬氣。
2.
我心里知道這番話出于父母對我全心全意的關心。
卻只得苦笑。
我是家中獨女,較之蘇曉家境更勝一籌,卻苦于沒有男丁,同輩中的親戚中也多是姐姐妹妹。因了這個原因,父母常常擔心將來有一天自己病了會拖了我的后腿,一力贊成我找一個家里面孩子多的男朋友。在蘇曉之前,我也曾交往過幾個不錯的男孩子,但無一例外都是家中獨子。父母的態度都是不贊成不反對,也從未在我分手的時候勸上一句。
直到我把蘇曉帶回家,父母徹底的樂開了懷。
爸爸把珍藏多年的茅臺拿出來和蘇曉對酌,不精廚藝的媽媽也做了一大桌子菜色豐富的菜出來招待,規格之高,菜品之豐富,讓我一度懷疑是我媽從酒店里包了一桌酒菜回來。
世人都說婆婆對兒媳婦好是為了自己兒子,其實做岳父岳母的何嘗不是這樣呢?
自我帶過蘇曉回家后,父母好像突然放了心,常常囑咐我帶蘇曉回去吃飯,更是旁敲側擊的打聽我們可有結婚的打算。
“媽,他現在還在讀書,也掙不了多少錢,怎么結婚啊?我們結婚了住哪啊?”
我一邊幫我媽摘菜一邊漫不經心的應付。
“你們跟我們住吧!”
我媽看著我目光炯炯,明亮的像星辰。
“那怎么行,萬一我們倆吵個架什么的,您二老怎么受得?”
我笑著拒絕了我媽的建議,心里亂成了一團。
蘇曉面上是個謙謙君子,溫和柔順,其實內里性情急躁的很。事實上他的生母在他兩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如今那個站在他父親身邊溫柔和順的大學老師其實是他的后母。許是因了這個緣故,蘇曉是個特別沒有安全感的人。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他對我處處都表現的不在意,好像生怕我擾亂了他生活的秩序一樣。兩三年里他都對我忽冷忽熱,讓人捉摸不著頭腦。到了后來他習慣了我的存在又開始患得患失,查手機,問行蹤,甚至不允許我和除了我爸以外的男人說話,偏偏工作環境的周圍都是男同事,搞得我到現在連個能說句笑話的朋友都沒有。
“要不我和你爸給你們付個首付吧?”
我媽好像下定了決心一樣。
“哎呀,等他畢了業再說吧!”
我把頭搖的像撥浪鼓,心里卻七上八下。
3.
自此父母開始盼著蘇曉畢業,比我還多了幾分熱忱。經常我正在工作就收到我爸發來的蘇曉他們實驗室最新的某某成果的報道或是我媽發來的哪哪哪樓盤的售賣消息。
與此同時,我和蘇曉的感情像走到癌癥晚期一樣,迅速惡化。
先是因為他經常拿我和他周圍的人的女朋友對比,嫌棄我長得不夠漂亮,胸不夠大,腰不夠細,腿不夠長,繼而發展到嫌棄我學歷不高又性格大大咧咧,一忍再忍后我終于爆發,徹底脫離他的控制,晚上和同事們一起吃吃喝喝只敷衍的回復他幾句再到壓根兒忽略了他的一切消息,只自顧自的玩我的。
蘇曉被我氣壞了。
從前我每次求他和我一起出去玩,他要么說自己在跟項目,忙的很,要么說他之前一段時間工作太忙,想要休息。可是這次,他徹底拋下了手上的一切工作,好像踩了跟斗云一樣飛到了我的面前。
他不知道我去了哪里,只能在我家外面徘徊。
夏天的北京蚊子很多,尤其我家在河旁邊兒,等我見到蘇曉的時候他身上已經多了不少蚊子包。
他陰沉著臉瞪著我,用一種文鄒鄒的語氣審問我:“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電話?等了你多長時間?你知道有這些時間我可以做多少工作嗎?”
我暗自好笑,又不是我讓你來的!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怎么會知道?”
僅此一句,竟然真的惹惱了蘇曉,他上前一步攥緊了拳頭,幾次揮起又放下了去,朝我大吼了一句:“算你狠!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咱們分手!”
說罷,他從我手上把他幾年前送我戒指拔了下去,一把扔進了旁邊的草坪里,頭也不回的走了。
4.
我回家七找八翻的才找到創可貼。
人家都說分手會心傷的如同肝膽俱裂,我卻只是茫然的坐在地板上發呆。
甚至我的心里還有一點高興。
好像從高壓鍋里突然跳出來,我有一種劫后余生般的慶幸。
一種重獲自由的輕松愜意的感覺油然的生在我的心頭。
就在這一刻,我深刻的確定了,我真的不愛那個男人了。
盡管我們曾經歡笑,曾經吵鬧,曾經在黑夜里相擁,曾經在日出里誓言。
而現在留給我們的只有無盡的爭吵和茍且。
他鄙視我兢兢業業的記錄生活,說我無病呻吟;我不理解他成年到頭泡在實驗室里,說他無事瞎忙。
前三年我們靠激情度過,后三年我們靠責任維持。終于走到今天,我們連責任都不想為彼此背負。
我和蘇曉曾經一起寫過合婚庚帖,按照古儀,這門親做不成,是要把對方的生辰八字退回去的。
更重要的是,我想給蘇曉道個歉,把這件事說清楚。
可是我喪失了蘇曉一切的聯系方式。
傍晚時分,我正躺在床上打腹稿,想著如何給蘇曉道歉,媽媽就打來了電話。她的語氣溫柔的顯得有些小心翼翼,我心里大呼不妙。
等我緊趕慢趕回了家,一開門就看見客廳中間擺了一個大箱子。
爸爸沉默的坐在沙發上盯著整整齊齊疊在箱子里的衣服,藥箱,拖鞋,皮鞋,臺燈,風扇發呆。
都是這六年來我送給蘇曉的東西,上面一張單子,仍舊是我熟悉的字跡,清楚的記錄了我送的這些物品的時間和數量。
唯獨缺了那張庚帖。
我將紙小心的折好放回包里,自己費力的把那一大箱東西搬回了自己的屋子,蹭了爸媽一頓晚飯后索性住下。
第二天吃過了早飯,就匆匆的跑回了自己租住的公寓,不敢面對父母失望的眼神。
5.
兩個月后蘇曉成功的博士畢業,約我在他們學校外面那個我們常去的面館吃飯。
透過面條騰騰的熱氣,我仔細的盯著蘇曉面部表情的變化。
“現在我畢業了,雙方的父母也都已經見過了,有些事也不單單憑咱們倆的喜好決定,我看不如趁早把這個婚結了吧!”
蘇曉面無表情,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呼嚕呼嚕的吃著面條。
“你還愛我嗎?”
蘇曉詫異的望著我,好像我問了個什么愚不可及的問題。
我兀自發笑,最終勢不可擋,笑的整個面館的學生都盯著我們倆瞧。
蘇曉的面上十分不快,努力的朝我使著眼色,我卻是那種從來都不會在乎別人眼光的性子,一邊大笑一邊吃完了我眼前的面條。
“對不起,我不嫁我不愛的!“
我把那張大紅灑金的花箋拿出來擱在桌子上,順勢往他那邊一推。
“你真是一個自私的人!”
蘇曉皺著眉頭望我:“你都不為你父母想想嗎?”
我站在街頭想了片刻:“我不想將來他們看見自己的女兒像個玩偶一樣活在男人的控制下,再生上一堆玩偶小孩兒。”
蘇曉無言,回身的背影有些蕭瑟。
6.
別再說堅持一下就會更好。
也許只是讓你錯的更久,更遠,更深,更離譜。
追尋本心,才是活著的意義。
婚姻,不僅是兩個家庭的結合,更是兩個靈魂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