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覓江湖 (1)

第一章? 酒仙

世界很大,你尋覓著江湖,而我尋找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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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腸崖下,離河池邊,有一驛站,名曰“客來”。

客棧老板是一個熱心腸的人,常常會收留一些付不起酒錢的旅客。可即使這樣,飯鋪里依舊冷清的緊,常常整月整月的一個人都沒有。

只因這里實在是太窮鄉僻壤了,連鳥兒都不愿意往這邊飛。

客棧老板也落得清閑,無聊時就種種菜,逗逗小貓。天氣好的時候還可以坐在門外的躺椅上曬曬太陽,下下棋,一個人自娛自樂,日子也就這么過了下來。

這年剛翻過春,店里忽然來了一個古怪的劍客。其實客棧老板不太愿意承認他是一個劍客,因為那把劍實在太普通了,屬于在鐵匠鋪里一抓一大把的那種。

而且那個人并不在乎他手里的劍,時常隨意往桌子上、凳子上或者墻角邊一放,第二日酒醒了之后便咋咋呼呼的到處找。

“咦,我的劍呢?奇怪,明明記得放在這里的啊,怎么會找不見了呢?”

找一會兒沒找到,劍客就不找了,他又開始喝酒,似乎在他的眼中喝酒才是最重要的事。

每到這時,客棧老板就裝作看不見,在酒柜旁邊兀自算著自己的賬,等劍客醉了以后,他才幫劍客把劍放回身側。

次日天亮,劍客揉揉惺忪的眼,準備去洗漱。這是劍客每天除了喝酒另一件必做的事。他還沒睡醒,腦子正迷糊著站起身時,只聽“啷當”一響,劍客嚇了一大跳,飛起一腳就將那罪魁禍首者踢開十丈外,然后滿意的撐個懶腰,在客棧老板驚訝的視線里大步走向了客房。

他洗漱的時間不長,一刻鐘后又精神抖擻的走了下來,還不忘對客棧老板笑道:“老板,再來兩壺竹葉青。”完全把劍的事忘得一干二凈。

他面相生的極好,這一笑,便如同冬日里的暖陽。但客棧老板此刻卻無心欣賞,他明顯還沒從剛才的事情里回過神來,眼神里仍然是呆滯的目光。

不到五天,客棧老板就摸清了劍客的作息。早上醒來第一件事是洗漱,然后找劍,再然后就是喝酒,一直喝到傍晚天黑。而那時,他剛好醉了,趴在桌子上就睡,直睡到第二天清晨。然后又重復昨天的事。

說起來,他一天只做三件事,洗漱、找劍以及喝酒。而正兒八經的便是洗漱了,他似乎很愛干凈,每天都要換一套衣服。

客棧老板從不多話,也不亂打聽。劍客喝自己的酒,而他算自己的賬,忙自己的作物,互不打擾。如此一來兩人相處的也有月余。

這日,臨近暑季,天氣炎熱,客棧老板早早拾掇了園子,出來時卻見古道上忽然馳來了八匹駿馬,棕色的毛發在風中虎虎生威,赫然正是那日行千里的汗血寶馬。

錚錚馬蹄聲愈來愈近,如雷聲灌耳,最后停在客棧門口。老板趕緊去迎,只見為首者卻是一身著男裝的女子,錦衣華服,英姿颯爽。腰系玲瓏玉石帶,手持金翅骨扇,袖口邊還繡著金絲龍紋。

其身后七人皆腰敷寶刀,鎧甲在身。七人按“人”字隊形排開,盡顯肅殺之氣。

那女子將馬繩交給老板,道:“你這里有些什么吃的?”

老板將馬牽到馬廄綁好,回頭時見那七人牽著馬站在外面卻不進去。汗水順著他們剛毅的面龐滴落在那甲衣上,泛起一絲寒光。

他連忙跟在那女子身后道:“此處頗為偏僻,自家種了一些菜,籠子里還養了一些雞。客官你看——”

那女子走到桌邊坐下,將手中的骨扇收了起來,道:“這樣吧!先來三只雞,十壺酒,饃饃這些干糧再準備個五袋子。”

客棧老板小心翼翼的記下,口中卻支支吾吾道:“客官,其它的都沒問題,只是……這酒……”

那女子搶聲道:“酒怎么了?”

老板往角落里一指,道:“那位客官在小店里喝了一個多月,小的做的都是一些小本生意,存酒基本都快被他喝光了。新釀的那些才剛埋進土里,實在是拿不出十壺酒啊。”

那女子驚訝道:“一個月?他是酒仙么?”

劍客跟一般的酒鬼不太一樣。他喝酒,但是喝得優雅;他喜醉,但是又無比清醒;他整天無所事事,但又酷愛干凈。

老板覺得這“酒仙”二字形容那劍客再好不過了,連連點頭。

女子順著方向望去,卻見那“酒仙”只是一個年方二十二左右的少年。面如璞玉,眼中帶光,一身白衣將其襯的俊逸如風。

他喝起酒來極慢又極其細膩,像是在品嘗人間瓊露。那骨節分明的手指一根根的如同白面搟子,比柔弱女人要多一些陽剛,比粗狂男人卻更細長。

他手中把玩著酒盞,淺飲時就微微揚起脖子,一杯下肚后,還懶懶地瞇著眼睛像只偷腥的貓咪一樣滿足而又愜意,看得女子都不由自主地跟著吞咽口水。

她從未見過如此好看而又有氣質的男子,仿佛他周圍的空氣都是慵懶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讓人舒服至極。

似是察覺到了女子的目光,“酒仙”扭頭沖她禮貌的笑了笑,只這一笑,女子卻感覺到春風拂開了楊柳。

她斂回目光,對著身旁站著的老板問道:“還剩多少壺酒?”

老板比了比,道:“五壺。”

女子道:“五壺就五壺,你先去準備。”

等老板走后,那女子忽然坐到了“酒仙”對面,她問:“這酒有那么好喝嗎?”

“酒仙”施施然抬起眼皮道:“不過普通的竹葉青罷了。”

女子又問:“那你還喝得這么起勁?”

“酒仙”道:“我喝的不是酒,而是心情。”

女子噗嗤一聲笑了,道:“你這人長得溫潤如玉,怎么說起話來一股酸秀才味?”

“酒仙”也笑,道:“每一個愛喝酒的人,心里都住著一個李太白。”

女子覺得此人頗有意思,她把扇子放在桌上,給自己倒了一杯,問道:“那你猜我現在喝的是什么心情?”

“酒仙”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七分鄙夷三分樂趣。”

女子抿嘴笑道:“一半一半。”說完,就碰起碗來一飲而盡。

她抹了抹嘴道:“還有一半是喜歡。”

古人要是喜歡一個人大多是默默地藏在心里,何況是男男這種斷袖之情,更是偽莫如深,像“公子”這般大膽示愛的還真是少見。

“酒仙”聞言驚訝得長大了嘴,忙道:“公子醉言,在下什么也沒聽見。”慌張的連杯子都握不穩了,灑出不少酒水來。

女子看得樂呵,也不挑明,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酒仙”不答反問道:“那公子叫什么?”

女子道:“俞凌風。”

“酒仙”笑了笑,不說話了。

女子道:“你不信?”

“酒仙”道:“沒所謂信與不信,名字總歸是一個代號。”

女人坦然道:“你不信是對得,我確實是騙了你。這樣吧,我不再問你,你也莫再問我。”

“酒仙”似乎被女子的坦率感染到了,有些發愣,他揚起手中的酒杯,道:“好。”

女子跟他碰了個杯,兩人相視一笑。一笑泯不快,一笑忘塵埃。此時此刻,你就是你,我就是我,無關酒外。

“酒仙”的酒量一向很好,卻沒想到對面那錦衣公子竟也不弱。

連喝十幾碗后,依然面不改色,反而還有一種隱然勃發的跡象。


那女子盯著“酒仙”思索了片刻,忽道:“我叫你‘阿白'吧。”

“酒仙”看著桌上那把骨扇,笑道:“那我叫你'小扇'。”

……


客棧老板早已把東西準備好了放在桌上,他以為那劍客已經是他此生見過最怪的人,可沒想到那七個將士更怪。他們總是一個一個的進來吃飯,吃完就走也不停留,接著換另一個人來吃。他們吃的份量幾乎一樣,不多一口也不少一口,等到最后一個人吃完后,桌上剛好一滴不剩。

客棧老板將酒拿到女子面前,道:“客官,你的酒。”

那女子道:“放下吧!”

客棧老板一時沒轉過彎來,“啊”了一聲。

女子拿起扇子站了起來,抖抖衣服道:“給這位“酒仙”,算我請他的。”見“酒仙”正疑惑的看著自己,女子沖他眨了眨眼,道:“阿白,我還有事,咱們江湖有緣再見。”說完,便拿起包裹,轉身而去,留下一個頗為瀟灑的背影。

客棧老板在一旁心想:這阿白不是狗的名字嗎?他這么想,便也這么看了去。

“酒仙”無奈只能沖他笑笑。客棧里突然又安靜了起來,孤獨與寂寞驟然降臨,一寸又一寸滲入那泛黃的木頭里,那敞開的酒壇里,就連墻角的縫隙也不放過,一切都在侵襲中啞了聲息。

但是“酒仙”并不寂寞,他還有酒。喝酒的人是不會寂寞的。

因為,他們已經忘記了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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