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晚上吃了飯,我拿上手機就出去散步了。
剛下過雨,空氣很清新,暑熱也已散去。光線是昏暗的,抬頭看樹,看樓,均是剪影的效果。迎面走來的人只能隱隱辨出她是誰,所以可以很自在,有點神游物外的感覺。一切都是朦朦朧朧的。
女兒此刻也在院子里走,她是一個獨行俠。她的小腦瓜有很多新奇的想法,因此她說每天一定要有足夠的時間用來發(fā)呆。女兒從街對面晃過來,透著那么一股子自在勁兒,母女倆碰面了,互相看一眼,也不打招呼,依舊各散各的步。我們都知道彼此,此時我們只想獨處。
每天都忙忙碌碌的,雖然是跟家人在一起,可是也渴望能夠擁有一點點清閑和一點點屬于自己的時光。
這兩天可以抽身到外面去散步,而且在這樣的氛圍里散步,頗能體會到朱自清先生寫《荷塘月色》的感覺,雖然沒有月色,可是我也有寧靜、也有淡淡的喜悅和淡淡的憂傷。
一邊走,一邊聽陳丹青的節(jié)目《局部》,昨天聽了三集,今天又聽了三集。
我很喜歡陳丹青談繪畫,他談的不是正規(guī)的美術(shù)史,他談的是他對畫家和畫作的獨特的情感和感受,他不必正確全面,他只說他的感覺,這是屬于他個人的東西,而不是美術(shù)史的宏大敘事和權(quán)威論斷。
陳丹青的聲音沒有煙火氣,也沒有革命性,就是那么淡淡地、平靜地、從容地用江南口音的普通話來講述,沒有灌輸、沒有說教、沒有想去迎合聽眾,他只是在表達他自己。
這樣的聲音入耳、亦入心。
他說他看到畢加索的《格爾尼卡》沒有那么震撼,而布法馬可的《死亡的勝利》驚到他了。
十八歲的王希孟居然畫出了史詩般的《千里江山圖》。
他描述蔣兆和的《抗戰(zhàn)勝利的那一天》,那個卷頭發(fā)的小女孩,手里拿著小旗子,跪在地上抬頭仰望著天空說:“我的爸爸永不回來了!”
他說梵高初學(xué)畫時他看到那幅不成型的作品《海邊的小男孩》,這幅畫三十幾年來一直掛在他的家里,他喜歡梵高的“憨”人畫出的每一筆都是“憨”的畫。
他說的魯迅先生很喜歡的珂勒惠支的畫孩子和母親是主題,她筆下的孩子的眼神確實令人不忍心。
他提到的那些畫有些是我沒見過的,但是用聽的方式來感覺一幅畫,有很大的想象的空間,根據(jù)陳丹青的講述,我想象著那樣的光線、那樣的氛圍,那樣的神情、那樣的線條……“聽畫”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他提到的有些畫是印在畫冊上,我已經(jīng)看過很多遍的,只是知道而已,但是現(xiàn)在這些畫是那么鮮活地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中。
就這樣,我一邊走一邊聽。一邊走,一邊提醒自己要收腹、開肩、挺直脊背,就好像自己正行走在一個巨大的博物館里,要保持著端莊的儀態(tài)一樣。
回到家,再百度出陳丹青先生提到的那些名畫。那些畫一下子就有了生命,我忽然就看懂了,這是我讀正確的美術(shù)史和賞析所不能達到的效果。以前只是“圖解”這些名畫,而現(xiàn)在是對這些畫有了自己的感覺。
原來,走路也可以這么詩意。
我希望這路可以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