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追逐夢想的少年
雷雨過后是大晴天，整個一上午，教學樓內看不見石斐的身影，直到吃過午飯才現出蹤跡。操場邊上有兩個男生在打乒乓球，其中一個是石斐。
石斐明顯不在狀態，對方一擊漂亮的扣殺把球打在他臉上，俯身拾球時，桌臺那頭的同學突然放下球拍跑掉了。
一回頭，看見實驗班毛大師，不禁朝身后退了幾步。
“石斐，敢不敢跟我玩一局？”
“不敢。”
“算你識相，看來你知道我毛天霸是本校第一快刀手？”
“知道。”
“那你有沒有興趣來我的上課？”
“啊？”
“我們班招人看中的是學生的天分，學費嘛…學費可以適當降低。”
“我…”
“免費，免費也可以商量，只要你到我們班，我就讓你當班長。”
“對不起，天霸老師，我已經向教務處申請提前畢業了。”
“什么時候？”
“明天就走。”
聞見此言，毛大師對著石斐又是一番耳語，石斐依舊搖頭。
球桌旁邊是片樹林，方迪靠在一顆大樹背后，毛大師和石斐的對話她全聽見了，也看見了包括耳語的情景。大師受她之托放低身段懇請石斐，可石斐卻想扔下她不辭而別，而且還是一副絲毫不會動搖的模樣。
雙魚座二少站在一旁說著風涼話，本是葬愛家族的大小姐，偏偏要找個薄情寡義的外人，結果到頭來擺明是嫌棄你。
說得方迪光火，轉過身狠狠朝大樹踢了一腳。
林中驚起幾只飛鳥。
一只小鳥飛過蔚藍天空，停落在完美世界理發店的招牌上。
石斐抬頭看著理發店招牌，回想起臨別學校的一幕。校長遞給他一把纏著絲帶的藍色小剪刀，“恭喜你，石斐。以寵物班第一名的成績提前畢業，希望你在今后的工作中，守護好作為理發師的這份榮耀。”接過藍色小剪刀，感受到的是沉甸甸的分量。
小鳥再次起飛，石斐拉了拉背包，步入理發店。
“哎呀，我們的留學生回來啦？”
“怎么樣？寵物班好玩吧？”
“我跟你說，我們家正好養了只泰迪，哪天抱過來讓你練練手，一般寵物店都是收四十，你就給我打個五折唄。”
一進店門，馬副店長就叨叨叨的很來勁，接著是王店長。
“石斐，你回來得正好，快！里面等了一堆人，快去幫客人洗頭。”
石斐二話沒說，放下背包，拿起一件工作服走向洗頭區。
“出去一趟回來，果然聽話多了。可惜啊，天分太低，只能干些粗活。”
“那也未必，說不定以后可以在寵物店干出一番名堂。”??
店長和副店長相視而笑。
洗頭區的沙發上坐滿了人，晃眼一看全是美女。哪兒來這么多的美女？石斐有些納悶，隨即投入到緊張的洗頭工作中，都是些挑剔又活潑的小妹妹，洗頭的時候不停和你聊天，心神稍有不定就會耽誤大量時間。還好石斐比其他洗頭小弟的定力要好很多，自從他加入隊列后，沙發上等待的顧客漸漸減少了。
前不久，樓上搬來一家模特經紀公司，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王店長率先抓住商機為他們辦理了大量會員卡。可說是經紀公司還不如說是剛起步的小中介，旗下模特大多數是初出茅廬的小丫頭，好些個看上去比石斐年齡還小。就拿眼下這位洗頭的來說，明顯是個未成年人，別的模特好吵鬧，她卻從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臉上一副楚楚可憐的神情。
“你想用什么洗發水？”
“隨便，你看著辦吧。”
石斐察覺到了她的不同。
“怎么？有什么事不開心嗎？”
一句不經意的問候，小女生聽見之后，淚水奪眶而出，跟著便是哇哇大哭，也不在乎人多人少，躺在椅子上以淚洗面。石斐慌忙找來紙巾幫小女生擦眼淚，擦完一張又一張，終于是把整張臉都洗了個遍，胭脂去盡浮現出淡淡的雀斑，嬌嫩的臉龐看上去更加的惹人憐愛。
暖男行為很容易令人放下戒備。此時，在小女生眼里，石斐就是唯一的親人，最適合傾聽她講訴冤屈。原來小女生的名字叫娜娜，剛入行，天天跑單做賣家秀，從早到晚有時候任務多時要跑七八趟。盡是些小網店，雜牌子衣服，今天早上很難得的遇見旗艦大牌店，看中一套天秀禮服，和另一個模特私下較勁，爭搶時不小心把禮服撕壞。結果挨了一頓訓被罰掉三千多塊錢，這個星期算是白干了。
“那件衣服明明是我先看中的，憑什么她跟我搶？”
石斐不知道該怎么勸，自己一個月的工資就三千，這個娜娜一個星期掙的都比他多。
“你以后一定能穿上更漂亮的衣服，說不定就今天下午。”
小女生普遍情緒波動大，娜娜也不例外，聽見此語破涕為笑，笑得十分舒暢。
簡單修整之后繼續工作，按照經紀公司發來的指令，滿城市跑單。并沒有遇見更好的網店，但從此以后，娜娜再來理發店都是找石斐幫她洗頭。
兩個年輕人每天都在憧憬，娜娜向往著能登上網頁頭版，身穿全店最漂亮的衣服，石斐向往著能站在玻璃鏡前，手拿剪刀為顧客理發。
越是向往，生活越是難熬，天氣漸漸轉涼，由夏末進入到初冬。
一塵不變的呆板工作令石斐日益消沉。近來一直在思考，是不是應該換個理發店，換個地方換個活法，卻又擔心娜娜來了找不見他。
夜里正準備收拾打烊，娜娜來了，比以往的狀態更糟，進門便一頭倒在洗發椅上。大冷天還穿著一雙高跟鞋，脫下皮鞋，腳踝處紅紅的已被磨出水泡。
“怎么會這么晚才下班？”
“該死的網店，開在郊區廠房里面，找了半天才找著。”
“我幫你揉揉頭吧，你休息休息。”
“你要是能幫我揉揉腳就好了。”
石斐有些難為情，看著娜娜抬起一雙赤足，下意識的伸過手去。
“我逗你的，這兒還有人，等沒人的時候你再幫我揉。”
娜娜收回雙腿，把石斐害了一個大臉紅，趕緊為娜娜清洗頭發。
時間一分一秒流淌，泡泡越來越多，娜娜漸漸放松下來。
石斐看著娜娜紅紅的腳踝。
“你說人活著一天到晚這么忙，到底是為了什么？”
“夢想啊。”
“你的夢想是什么？”
“當然是成為中國第一超模，不，應該是全球第一超模。你呢？”
“我？我的夢想是…是…“
石斐終究是沒說出口，因為娜娜已經睡著了。
長發散落在面前，石斐心里突然激起一股靈感，仿佛看見一只棕色的泰迪狗躺在洗發池中。左右觀瞧，店員們全已下班，只剩下正副店長還在前臺對賬。
石斐快速摸出一把剪刀，那把隨身攜帶的藍色小剪刀。
娜娜依然在熟睡……
清晨。
王店長來到理發店，馬副比他早到，一個人在前臺吃早點。王店長瞅了一眼洗頭閣，發現娜娜還躺在里面睡覺，身上蓋著一件工作服。
“現在的小女生就不怕失身，我跟你說。”
“失了身才好呢。唉，我是想失也失不了。”
“去去去，離我遠點。”
馬副店長正在和王店長進行日常打鬧。
娜娜來回撩弄著頭發，沖到前臺。
“誰干的？這是誰干的！”
副店長大驚，娜娜昨天進來時還是長發飄飄，現在變成了中短發。
看上去像是低齡學生妹。
“你這個…不會吧，難道是鬼剃頭？”
“媽的，你會不會說人話。”王店長略一沉思，昨天晚上下班的時候就石斐在這兒，不是他還會是誰。“石斐，你給我出來！”
聽見呼叫聲，石斐從宿舍里鉆了出來，戰戰兢兢來到娜娜跟前。實際上昨天剪完頭后他就后悔了，不敢叫醒娜娜，現在再看見這幅陣仗更是心虛。
王店長指著娜娜頭發，“是不是你干的？”
“對不起，我錯了。”
“好哇，你竟敢私自剪我的頭發，這你妹的難看死了，還讓我怎么出去見人。”
“我，這一點也不難看啊，很適合你的氣質。”
“閉嘴！娜娜，要不我親自幫你修一修？”
馬副店長剛吃完肉包子，手上全是油。
娜娜看了看手表，“來不及了，等我回來再找你們算賬。”
任憑王店長如何呼喊，娜娜還是走了，留下石斐低著頭在店里認錯。
二環，護城河大橋東岸屹立著全市最高檔的寫字樓，翡翠大廈。
大名鼎鼎的《盛世美顏》雜志社便位于大廈頂樓，辦公室走廊上站滿了模特，俱是大長腿，高顏值。不僅有中國人，也有外國人，有的冷酷沉穩，有的陽光灑脫，有的不男不女，有的胸大，有的胸小……總之是應有盡有。
這是要舉辦模特大賽嗎？否也，這是要甄選下一個年度的平面簽約模特。
走廊盡頭是一個獨立房間，門上貼著“面試區”。
“把你的棒球帽摘下來。”
“我，我剛換了發型，不太好看。”
“還是摘下來把，讓我們看看你的整體氣質怎么樣？”
面前坐著五位評委，當中這位脖子上系著小絲巾，貌似中年版的馬副店長，也許是面試的人太多，進行到這會兒看上去已有些乏累。
娜娜面露羞澀，緩緩摘下棒球帽，小絲巾旁邊坐著一個長胡子的大媽，正用吸管喝著可樂，像是突然吸到一口開水，嘴巴變成O形狀。
“你把頭抬起來…哇！你這個，你這個給人的感覺好不一樣啊。”
“是啊，有一種…說不清是什么感覺，在她身上好像有一種動物的靈性。”
“你說得太對了，就像非洲大草原上的獅子，只有最高貴的野生動物才有這樣的氣質。”
娜娜傻了，五位評委交頭接耳不知道是在說她還是在說動物世界。
“我們時尚界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模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妹妹。”
小絲巾發話了，娜娜還沒反應過來，似乎突然之間忘記了自己的名字。
午后這段時間是理發店比較空閑的時候。
馬副店長最近琢磨出一個新花樣，網絡直播。天氣冷了客人也跟著減少，錄些理發搞怪的視頻發到網上，說不定可以提升人氣。
拿著手機東走西走搞事情逗趣，可任憑如何賣力，觀看直播的人數始終停留在三個，其中還包括一個出去辦事的王店長。
從地下室走出來一個人，手里提著編制口袋，背上背著雙肩包。馬副店長看也沒看，繼續擺弄著手機，編制口袋剛走到門口，一大群人蜂擁而入又將他重新擠進店內。
進來的人全是大長腿，高顏值，看上去可比樓上那幫小丫頭的氣質高太多。
馬副店長又驚又喜，難道是直播起到效果。
“石斐，誰是石斐哥哥？”
“石斐哥哥？”
“石斐哥哥？”
密密麻麻人頭攢動，全是來找石斐的。
馬副店長一下子蒙了，其他店員同樣如此，不約而同看向石斐。
石斐手一松，編制口袋掉在地上…這就是時尚界的蝴蝶效應，比任何一個行業都要夸張，這群模特是翡翠大廈頂樓的原班人馬。娜娜那頭奇異發型滾出來的雪球，不止是帶來大量同行，連馬副店長的直播間也跟著爆滿。
遠在城市另一邊的王店長，通過手機目睹了理發店的盛況，事也不去辦了，連忙吩咐司機調轉方向。當王店長趕回理發店時，他看見了包括第一天開張也沒有發生過的現象級畫面，整個完美世界變成一個人的獨家秀場。
里三層外三層，全都在圍觀石斐操剪。馬副店長拉著王店擠進人群，王店長滿臉驚訝，石斐的理發技藝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鏡子前坐著一個女孩，頭發被卷梳高高拉起，角度和地面幾乎是垂直的，一把藍色小剪刀飛快從發梢掠過。
放下卷梳，女孩的長發像瀑布一樣在流淌。
“太漂亮了，石哥哥。為什么看上去會動？”
“這是負離子充分滲透再加上飛剪所產生的效果，頭發會隨著你的呼吸而律動。”
“該我了，該我了。”
眾模特爭搶著讓石斐做頭發。
其余理發師只能是干瞪眼，越看越不是滋味唯有打開電視消磨時間，娛樂頻道正在播放王牌節目《大咖來了》。
一男一女兩個主持人。
“今年車展有一個最大的亮點。”
“是啊，法國超級跑車柯尼塞格首次來我們國家展出，而且還是全球限量版CH95。”
“但是誰也沒想到，這輛重量級的跑車被一位車模把風頭給搶走了。”
“愛豪車，更愛美人。讓我們一起去現場看一看吧。”
畫面切入車展現場，記者在不停的拍照，柯尼塞格旁邊站著一個女模，娜娜。
閃光燈下人車合一，美輪美奐不可方物。
男主持在羨慕，女主持也在羨慕。
“哇，能配得上柯尼塞格的模特果真是非同凡響。”
“聽說她是《盛世美顏》剛剛簽下來的model，真想知道她的頭發是在哪兒剪的，我也想去。”
這樣的節目看了只會讓人更嫉妒，一眨眼，頻道被切換至體育臺。
眾人皆憂，我獨樂。石斐幸福的忙碌著，一直忙到深夜。
王店長躬身賠笑送走最后一批客人。
馬副店長扶著石斐來到沙發旁。
????“斐哥辛苦了，快坐坐休息一下。斐哥不僅頭發剪得好，速度之快我也是見所未見啊。”
“都是寵物班里練出來的。對了，你不是說家里有只泰迪狗嗎，明天抱過來，我幫你打理打理。”
“我怎么敢…我家那只泰迪早就送人了。”
王店長興高采烈回到店內，“石斐啊，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你先別說，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很口渴啊，站了一下午。”
????“你去幫他倒杯水。”
“你別動，我要店長給我倒。”
“你！”
王店長臉色陡變，石斐翹著二郎腿，趾高氣揚的比他更像店長。怪誰呢？上午還想把別人開除掉，結果到了下午風向全變了。但堂堂一個大店長，要他給洗頭小弟倒水，再怎么說臉上也掛不住。
騎虎難下，馬副店長夾在中間直冒冷汗。一輛小車停在店外，店門大開灌入一股涼風，回頭一看，看見娜娜飛快的走了進來。娜娜的到來讓馬副店長徹底傻了，《盛世美顏》雜志社和電視臺準備聯合制作一擋時尚節目，“發藝江湖”，娜娜的專屬發型師，也就是石斐，即將成為該節目的特邀嘉賓。
????“我馬上幫你倒杯水過來解渴，斐少爺。”
馬副眼睜睜看著王店長跑去倒水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