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個朋友來找我。這個朋友此前寫了很多年雜志評論,閱讀量很驚人,文筆和見識也都不凡,不過還沒寫過長篇小說。現在他有一個絕妙的小說構思,可一直沒辦法推進。我問他寫了多少?他回答說,他習慣是把所有的情節都想明白,做到胸有成竹,然后再落筆。為此,他反復在腦中打磨大綱,先后推翻了許多次。我問他到底寫了多少?他說有些細節還沒想明白,所以還沒動筆。我說你為啥不先能寫多少算多少?他回答說,這樣做覺得不踏實,一動筆就意味著創作的開始,可故事的前方仍是一片迷霧,究竟是萬壑山林還是一片坦途,心里完全沒底。他就這么糾結了很久,一個字都沒寫,因為大綱總是有這樣或那樣的瑕疵,不能達到令他滿意的完美。
其實這個問題挺普遍的,我認識很多人,有的開了個很大的腦洞,興奮不已,可不知故事該怎么展開,裹足不前;有的人查閱了大量資料和文獻,越查越覺得準備不夠,近文情怯;還有的人,能在腦子里把所有的爽點都想象一遍,激動萬分,可一到實現階段,卻發現腦中的畫面倒不出來,他們的困惑或許不同,共同點是——都沒動筆。
我告訴那位朋友,寫小說不是一個精心構筑的工程,可以事先規劃好原料和工作量,然后一鼓作氣搭完。它更像是一叢野蠻生長的植物,我們可以大概猜測它的形態,甚至劃定生長范圍,可沒辦法從一開始就能預見到繁茂枝葉的最終樣貌。
這倒不是說,大綱和事先準備沒有意義,它們很重要。但是對小說來說,最重要的,是動筆,比其他任何因素都重要。不怕你想不明白,只怕你不動筆。再精彩絕艷的構思,也得落實成文字,才有存在的意義。就好像薛定諤那只貓,總歸要掀開箱子,方知其死活。
而且創作者比那只可憐的貓幸運,可以隨時重來。哪怕寫出來的效果慘不忍睹,和你的期望大相徑庭,回過頭來改就是,有什么好怕的?
要知道,只有真正動筆,故事才會正式踏上征途。遠方的天空模模糊糊可以看到一顆孤星,它指示了我們一個大略的方向,可眼前大霧彌漫,前方一片迷茫。我們只能戰戰兢兢地摸索前行,無法預測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也許會遭遇猛獸,也許會荊棘密布,甚至可能中途折返。
但這種探索本身,難道不就是創作的樂趣嘛?
寫給那位朋友,也寫給有同樣困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