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方接洽人員隨后便到。遼寧一行一十六人,又添泰國三人,共計一十九人,這便是一個團隊了。泰方導游張先生,中年人,隨和親切,笑容可掬,我等便稱其為“憲哥”。
憲哥背景深厚,非比常人,甫一上車,一口臺灣腔立刻引起我的關注。事后熱絡得熟了,方知其祖上系大陸廣東潮州人氏,家父正是來自當年敗退至泰國北部的國軍殘部。憲哥生于臺灣省臺中市眷村,屬于外省第二代,是真正的長在藍旗下的子弟。年輕時在桃園慈湖,以一桿鐵槍護衛老蔣陵寢,算是前朝麾下親信。
憲哥算是我遇見過的最友善最真誠的臺灣人,也是一位業務純熟的導游,一上大巴車先用泰語問候,然后引經據典,將泰國歷史與人文典故信手拈來。講著講著,忽然間話題轉向祖國大陸,不禁臉露親切,面懷憧憬,時而悠然神往,時而黯然沉思,似乎眉宇間略帶憂容,時而又忽然興高采烈,仿佛見到我們,大有一種“故鄉來人”的感覺,又似乎是故國神游,多情應笑。那種情懷,在當下兩岸疏離、物質欲望膨脹的年代并不多見,至于說發生在一個以出境購物為主要目的的旅游團,就更是罕見了。
泰國領隊阿春,中年漢子,身材肥碩,一臉橫肉,初見頗令人不喜。閑時多見其默默抽煙,臉龐布滿滄桑。這個年紀,正是大陸油膩大叔光景,可阿春不但油膩,還一身江湖做派:一頭卷發,眉宇間寫滿傲氣。走起路來,一只手按住腰帶正中央的金黃配飾,另一只撫著臀部挺胸疊肚。
我一向不知這旅游團,為何有這號人物蒞臨,待到阿春一張嘴時,才發現他嘰里呱啦地說起了泰國當地的土話,正適合旅游時與泰國基層市井小民溝通;偶爾說起中文,仔細一聽,居然是臺灣腔,不禁詫異。問之,方知曉阿春乃是中泰混血,父親為云南人,母親系泰國當地土著,在臺灣混跡多年。所以我們這一團隊,認真算來,共計一十七個半中國人。阿春從面相上看便予人以不安全感。果然第三日去莎美島,便發生一場小變故。這當然是后話了。
泰方另外又出一專職司機,系純天然泰國本土人士,姓名不詳,亦不可考,大概是不重要。我只看見這個中年黝黑短小漢子,坐在最前端,身材被站立講解的憲哥遮住不少,神色肅然,前后五天一點聲響也無,只是那天我自酒店出來找錯了車,那漢子才用手比比劃劃,哦哦呀呀幾聲,我才找對了歸途。他閑時從不與我等一同用餐,自己在駕駛位置,一副泰式芒果米飯簡單便當,叮叮當當幾下扒完,應付了事。
是夜(14號)凌晨三時淫雨綿綿。我等第一站,先是找處所下榻休息。雖無比倦怠,然車一開動,竟無比興奮。車行約一個小時,緩緩來到曼谷郊外。原本依著中國人的理解,這地界,理應條件簡陋。哪知進店方知是五星級,且游泳池健身房一應俱全。
清晨,妻子猶臥塌鼾睡不醒,我則一人背手闊步閑游,行至廳廊,初時以為亞洲各國游客風云際會于此,不禁有種舍我其誰的氣派,哪知旁聽多人交談,均是國人,不過是不識各地鄉音罷了。
這五星級的Royal Green Hotel便這樣立在眼前:白墻,綠樹,黃燈,還有身著紅衣的服務生,一夜魚龍舞,走馬燈似的來回穿梭。這里充滿了濃郁的南國風情,與我中華風貌衣冠迥然不同:椰林自店中央悄然生長,掩映出一條碎石鋪就的小徑。藍天白云,氣象氤氳,人工溪水潺潺,直匯入中央廣場一噴泉處。
我散步至噴泉,才發覺旁邊另有一游泳池,不算大,一旁卻橫躺著幾只懶洋洋的靠椅。不多時,早餐已至,我滿以為自己擱淺多年的英語可以派上用場,哪知此時妻子早已長驅直入,一個箭步直奔前臺。兩個泰國小妞滿臉露出職業的笑,妻子朗聲問道,請問早餐去哪吃?
對方雙手合十,用中文流利地回答說,“請走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