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辦退休手續不過半年的農耕局李局長突然失蹤了。

作為下屬，我與警方配合，追蹤了十幾天，被埋怨過、被恐嚇過、被懷疑過，千辛萬苦，現在案子明朗了，局長有了清白、死者原因查明、殺豬盤告破、部分贓款追回，警察告訴我“局長借你的50000塊錢，與贓款無關，還真退還不了你一分一厘”。

我，成了“局外人”。

這事鬧的！

從公安局走出來，心里滿是委屈、憤懣、沮喪。

一、局長失蹤

我知道李局長失蹤是2016年7月24日，一個周末。

那一天，我們約好帶孩子到老丈人家去。

正待收拾好文件準備下班，電話響了，是李局長的夫人“喂，你是小陳嗎？”

“哎，嫂子好，我是。”

“你們李局長已經兩天不著家了，電話也打不通。你知道他在哪里嗎？前天還說給你弄錢去，說完就不見了……”

聽到局長與家人失聯，我腦袋嗡的一下，蒙了！

“失蹤，是失蹤嗎？”兩天了，達到24個小時，警方便要立案的。

不會吧！除了借我錢，沒有聽到局長啥出格的事情啊？

躲帳！是躲我？答應這周還我錢，躲一躲延緩點時間。工資又高，月底再領一月工資……一定是！

我故做鎮靜，在電話里說：“嫂子，你們是鬧矛盾了？還是……”

“你們才吵架呢！老李給我的最后一個信息就是給你弄錢去。你一個當兵的，借你多少錢啊？至于嗎？逼得我們家老李整天唉聲嘆氣的。這不……”

“嫂子，別急，該馬上去報警啊！”

“你要知道他去哪里了，我還報什么警啊！”

啊，他們倆口子失聯與我有關！？

我腦子飛快轉起來：

上周，也就在上一周，我見李局長，他說“不出一周，一定還你的錢。“

我一個小職員，每月工資4000多元，省下來一分一厘容易嗎？何況是50000元。

該怎么辦？

當初李局長找我借錢時，才退休一個月，說就用一個十天八天的，一下子幾個月過去了。

老婆說“跟他干了5年，也不提拔你，退休了還借錢。不能給。”

我覺得局長對我很關照，退休前辦的最后一個事就是把我的手續報到縣委組織部，要提拔我任局里的科級干部。

在體制內叫蹲位。只要是局黨組拿意見了，就預示著下一波會優先提拔。

我就是農耕局里風口上的人。

對這事，我總覺得李局長還是眼里不揉沙子的，誰辛勤、誰踏實、誰出力大，他心里有數，就是退休也要有一個交代。

他也給我說“圖個心里安生，也告訴人，肯干、能干的人不能吃虧”。

也因此，老婆認定“你們這些領導，都是吃人不吐骨頭。沒有給人辦成事，也愣要錢……”她認定李局長是把沒有干成的事，也當做自己的功勞，索要賄賂。

我一直說服不了她，更沒想到李局長又失蹤了！

孩子馬上要上小學、老婆家修房子想讓我們幫襯一點、小妹就要出嫁父母親問我能不能先幫他們墊上點錢置辦嫁妝……

我該怎么辦？

為了表示心地坦然，我約上李局長夫人去公安局報警，同時我也想知道局長是不是躲我，兩口子唱一個雙簧也未可知！

到了公安局，看到六神無主的局長夫人，發覺，“真出事了！”

局長夫人一五一十講了這幾天的情況。

“老李7月22日晚上，一直抽煙。我問啥事，也不說。逼急了，告訴我，欠人錢了。屎，憋著，拉不下來了。第二天不到5點就出去了，我以為去晨練，中午沒回來，下午發了一個信息，說欠了好多外債，這幾天答應還小陳的錢也沒著落，出去想想辦法！這樣……到現在……”

一把鼻涕一把淚，我知道了事情緣尾。

也難怪，局長夫人先問我！

二、尋找真相

“欠了好多錢”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覺得魂一下子被抽離了身體。

他借我的錢該不會是拆東墻補西墻吧？

我頭腦中快速回放：

李局長退休之后不足一個月，打電話給我，說家里有急事要借點錢。

我想一個局長，當領導干部那么長時間，問我借錢？區區50000元。

當時也不想想，為什么是我？

只覺得，當初局長待自己不錯，不顧老婆反對湊齊了錢給他。

局長非要給我打欠條。

我說“沒有必要，就十天半月的。”我只在微信里說，下一個月家里也有事用這筆錢，還把老父親的短信附了一個截圖。

這也起到一個憑證的作用。

現在，當他信誓旦旦要還我錢時，突然失蹤。

“一定是拆東墻補西墻了。”我心里哇涼哇涼的，下決心弄清楚我的錢補給了誰。

給家里說去弄錢？給我說這幾天還？這是失蹤原因么？

我尋找局長失蹤之謎的第一個人，局長司機。我一個同學的表弟。

他告訴我有一個在局里做過工程的老板，最近與局長來往較多，可以聯系一下他。

“對，你認識的，哥，叫馬尚富。”馬尚富，我翻出內存，快速核實：一個五大三粗的山東漢子，愛說笑話，總惦記干一票大的，最好一夜暴富那種。

“對，就是他。”

“哦，局長與包工頭傍在一起。”我有一個不祥的預感，貪腐。

可是，為什么玩失蹤呢？傍大款的人，誰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局長這是演那一處呢？

我找到了電話，聯系馬尚富，一次、兩次、三次，不接。

“一定是李局長安排好的，拒接我電話。”

接著我找到李局長的老同學、老同事，他們都閃爍其詞。

大致是“李局長也是熱心腸，我們來往并不多，也不知道咋就不辭而別了。”

還有人說興許手機丟了、沒電了，要是在新疆、西藏去玩，備不住幾天沒蹤沒影的。

正當一頭霧水時，我的手機里閃過一條短信“此事打住，再調查下去，你會遇到麻煩。”

電話號碼，陌生。

第一反應：馬尚富，要來陰的！不對，是李局長？李局長是那樣人嗎？

李局長，他心細的幾乎天天在手機記日記，會這樣授人以柄？

三、是誰恐嚇我

我調查幾天的情況給局長夫人通報時，見她神情十分的冷漠，對我帶答不理的。

知道是在束手無策狀態中，也沒有多說什么。

就望著恐嚇信息號碼問，她竟一問三不知。只是兩次三番把手機信息讓我看，說是她家老李給她的最后一個音信。

她抱怨說“也不知，你給我們家老李說了什么難聽的話。他很傷心。一晚上翻來覆去，失眠，我勸他睡吧，啥大事也得天亮了去做。結果，天剛亮就走了”。

回到辦公室，心里卻一直在琢磨局長夫人的話，心里頗不是滋味：為好借你們錢，不還不說，還落下怨恨。

這李局長，你跑到哪里去了？真的就是躲我么？

一頭霧水時收到的消息未必不是好事。

我一絲苦笑“李局長，至于嗎？我找你，你弄我！”

老婆又一頓數落，看你辦這事兒，當初不讓借錢給他，能吃了我，現在好了，還被恨上了。

腦子象成都火鍋，沸騰起來。

這一天天一年年的，我任勞任怨，沒日沒夜工作，對你李局長是一百個誠心誠意。

看來，還是老婆說對了，報個材料，也是有恩？我得山呼萬歲？得感恩戴德？你們家夫人這邊給我要人，你那邊嚇唬，我沒有見過世面哪？

我不是嚇大的！

李局長啊，李局長，我……號碼不是李局長的啊？可是，不是他又是誰呢？別人，誰會關注我找李局長？誰會不愿意我討要欠賬？

太小兒科了，用別人的手機或者新買一個手機號，就嚇住我了？做夢。

當然，我也不能當楞頭青，再咋地也不過50000元，你誰也不至于因此傷人吧？

我跑到移動營業廳，查閱那個陌生號碼。

營業廳小美女出于保護客戶隱私需要，非要知道我的用途。

按說查這個號碼使用人，必須有公檢法的手續，否則不預辦理。我好說歹說，又找身份證，又出示駕駛證，還拿出手機信息，讓他們理解“我已經受到了不法騷擾了”。

不然的話，我只有去報警。

小美女禁不住纏，又聽說我要報警，沒有再堅持客戶隱私的事情，幫我查：張河縣，孫振富。

能不能看出來是縣城還是在農村？確定不了，只能告訴你這些了。

“對了，你不是要報警嗎？公安局可以幫你找到更多信息。”

“謝謝了。”

我心里想：李局長啊，你就藏在張河縣。是那個馬尚富的老家吧。一定是，一個尚富，一個振富。

我為自己的推理興奮。

于是，駕起那個小五菱電動車，踏上外出尋謎之路。

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但是我堅信，這次應該會見到李局長，會真相大白，然后我也可以給局長夫人一個交代。

到了張河縣縣城，我打那個電話，一聲振鈴都沒有……“該號碼不再服務區”

不在服務區，我有點兒氣餒。

是不是把電話號碼扔掉了，或者設置了屏蔽外來電話。

更堅定了我的猜想：一定是局長本人給我發的信息。

既來之，則安之。

正好到了中午時分，我在中心廣場處找了一個掛著音樂餐廳招牌的西餐廳。

“先填飽肚子再說吧”自言自語。

等飯菜的間隙，我再次把電話撥了出去，是我的另一個卡號。

振鈴了，那邊振鈴了！我的手機顯示。一聲，兩聲，十幾秒后，那邊有一個粗獷的聲音“誰呀？”

“哎，孫老板嗎，我是做塑料管件的廠家代理，來咱們縣，想給老板您介紹一下產品，是王老板介紹我聯系你的。”

“哦，老王介紹的呀。”

“有沒有興趣，我們聊一聊。對，我在縣中心廣場，音樂西餐廳這個店里。”

“我，現在不需要。好久沒有做工程了。”

“這樣孫老板，知道你生意做得好，也是有事業心的人，現在不需要，也可以聊聊啊，咱縣城幾個客戶，我都見過面了。”

我自己心里也沒有底，這樣乍呼別人，還是第一次。

“對方說，那好吧。我正好在廣場附近，過去見個面吧。”

好。我狠狠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找到你了。

餐廳里的人詫異的看看我。

我自知失態，低下頭，隨意翻看起手機，一邊等待著那個陌生人。

四、真相大白

我看手機時，眼角不時掃向門口，心里盤算一些場景：

如果是那人和李局長一塊兒來，我該怎樣說？

如果是和李局長一點關系沒有，那人發錯了信息怎么辦？

胡思亂想期間，有個胡子拉茬的人，推門進來，左右打探著。

我注意到他，沒有直接搭話，又把電話打過去，他人電話響了，“哦，孫老板你好。”

握手，寒暄。我們兩個人坐到一塊。

“來，要一份意大利面還是一份牛排。”

“吃不慣這玩意兒，我要一份米飯套餐就好。服務員，米飯一份。”大大咧咧坐在我對面，也不管周邊人投來異樣的目光。

這個人穿著樸素，該是一個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人，怎樣會發那么一個短信？

米飯上來了，我是一份牛排套餐，特別要了八成熟的，兩份飯放在一起，中西合璧！？

“多少錢，我結賬。”老孫仍然是粗氣大嗓對服務生說。

“還是一個熱心腸。”我越發詫異了。

“孫老板，一向這么儉樸？”小心翼翼地問。

有一搭沒一搭聊著，距離感很快消失了。

“你的貨在哪？”

“外面車內有樣品，庫房在縣農耕局里……”

我按設想好了的話往下說，邊說邊看他反映。

“講真，我是農耕局在職，搞點小副業……李局長，你知道不知道，我們是……”

說到這里，老孫臉色有點難看。眼睛直勾勾瞪著我，“你是？”

這個時候，我的心里倒是坦然起來。

餐廳雖然小，也十來張桌子，大庭廣眾之下。

我壓低聲音，“收到了你的信息。我就想問問李局長現在怎么樣？他在哪兒？”

他還是十分詫異的看著我。

“我沒有別的意思，既然敢來！敢見你！我就要達到目的。”

他開口說話“說老實話，你那50000塊錢，李局長給了我。我也是沒有辦法了，放他那里250000塊錢，前幾個月還好，有不錯的收益，這都快半年了，收益沒了，本金也取不出來。我和你一樣打聽了一個多月，才知道李局長與馬尚富一塊弄事。想呀，一個做工程的，一個當官的。好巧妙的貪污腐敗啊？我就告訴李局長：要向紀委舉報，于是，他就給我弄了這筆錢。”

“你咋知道給你的錢是從我那里拿的。就是這樣，我找他關你什么事？”

“我是詐他，那有什么腐敗線索呀。他說不讓我阻止他弄事，說從你那借了錢先給我點，走著路。再說，放他那的錢有收據，是找人托人才放進去的。”

“所以，我查下來，你怕警察要找你，治你誹謗，怕到手的錢，再被追回去……”我沉思良久，他有他的邏輯，我不想深究。

“李局長現在在哪里？我們一見，這么投緣……”

“我也在找哇！不過我尋思，你們李局長一定是大貪官，差好多人的錢。”

“給你不是有收據嗎？”

“頂個屁用，反正錢在他自己的手里。”

“貪腐，畏罪潛逃？！”我不寒而栗。

只知道李局長喜歡喝酒，平時也見有人提盒茶葉帶點煙酒什么的，收錢？沒見過！

怪不得他老同學、老鄉吞吞吐吐的，“沒打過幾次交道。”

原不能總是打交道，把你們孩子都安排了？把局里工程都給你們？

我想到老婆的話，看來“頭發長，見識短”不適合評價老婆。

到底咋回事？真相是什么？我又該怎樣辦？

陷入沉思。

五、追貪路上遇男尸

李局長是貪官，我得追蹤還要抓住他；李局長不涉貪腐，我得要回我的錢。

我有了一種使命感。

李局長當七八年局長，他有多少受賄？

我不愿想，就一個念頭，先把我這錢追回來。

對于孫振富，我知道糾纏下去沒用。別說他手里沒錢，有錢也不會給我。

如果，真的讓他吐出這5萬塊錢，需要一番干戈，也不一定能實現。況且人家手里有憑證，我憑什么？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總算是知道了一個真相。或許我在追查局長失蹤這件事情上，還是一個幫手。

謎團，依然濃。

但是對局長夫人理直氣壯了。“因為幫你找李局長，我都受到了恐嚇。現在知道，他還欠張河縣一個叫孫振富的人錢……”

“我不知道。老李這是弄啥了？”

“嫂子，你也別難受了。人家孫老板說，他肯定是貪官，犯事了，畏罪潛逃唄。說不定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呢？”

說完，真有點解氣，揚長而去。

心想“嫂夫人，你也別拿我撒氣了，說不定我們那李局長早就在外金屋藏嬌了。”

抓貪官，難！

我得安排一下自己的行程：

再接觸幾個與李局長經常喝酒的局長們，摸摸底；

拉上孫振富，他知道馬尚富的底，我得找同盟，組成天下淪落人團隊；

到公安局和紀委說明情況，我要討個說法……

還沒有付出行動，公安局找我來了。確切說是找局長夫人，而局長夫人求我幫她。

說：在東河縣發現一具男尸，旁邊遺落的手機上提到我的名字，機主疑似李局長。

在我猶豫不決時，公安局刑偵隊那個電話打過來“你是xx嗎？有點事需要你配合一下。你在哪里？不要離開，我們馬上到……”

“是東河縣男尸的事嗎？”

“你，怎樣知道？”

一輛警車把我從局里拉走了，沒有開警燈，警察還是有說有笑的。但是，當上了車我發現不對勁：安排了我在后排座，左右各一位警察……

剛離開農耕局大門我手機響了，是老婆電話，我故意裝出沒事的樣子“咋了？”

“你是不是被警察帶走了！”

“沒事，我找李局長的事有眉目了，和他們交流一下情況。沒有事！”

我主動詢問后得知，他們要直接帶我去東河縣男尸現場，局長夫人也正趕過去。

“哦！”我開始沉默，警察也不再問我什么。

“抓什么貪官，還沒有行動，被兩個警察夾著帶走了。”局里的人該看我笑話了，這邊已經通知我老婆了。

管他呢，身邊是警察，你不找我，我還找你們呢。而且，每次見你們，都是忙的要死，就我的事不是事。

到東河縣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我想起來啥問啥，他們也問我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別說，我還真的了解了李局長一大堆的事：

李局長在幫一個融資機構做事。

融資機構是馬尚富的，特別牛，別人融資求儲戶，馬尚富得別人求才收錢。

但是有一個人，馬尚富是言聽計從的，就是李局長。于是好多人便去求李局長，特別是單位的一些黨員干部。按照規定領導干部不能參與各種經營，他們找到李局長，官對官，以支援經濟建設的由頭，也不用自己的名，俏無聲息的可以回避很多事，順便做了投資。

有些人，特別是5-6年前進去的那幾個人，一年掙到差不多20%左右。于是，他們舍不得拿出來當零花了，繼續循還投入，他們叫復利投資，最多的連本帶息能有100萬以上；

眼下，他們大多數人隱隱約約的也在打聽，但是誰也不愿出頭，不敢吱聲……

“就我一個二貨么？我還說自己不是愣頭青，50000元就擺出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態”。

現在呢？現在依然不知道李局長有多少投資？有多少收益？

“他對外說借了我的錢，還是退休之后，夠狡猾的！”

一切的一切在我腦子里旋轉著、拼接著。

我要一個真相！

五、揭秘男尸

男尸現場，在東河縣城東南角的一個小山包下，左側是一個小樹林，林子左側是一條小河。

到現場時，看到的是圍觀群眾、警戒線、查驗現場的警察，影視劇中能看到的，這里都有了。

我，在兩位警察的護衛下，一步一步走過去，局長夫人還沒有到。

我右手邊的警察又問我一句很奇怪的話“對這里熟悉吧”。

我搖一搖頭“不熟悉”，盡管東河是旅游城市，誰也不會到這兒玩呀，他們是話里有話。

左手邊的警察跟現場一個當官模樣的人說了幾句什么話，他示意我右手邊的警察帶我走到一塊鼓鼓囊囊的白布單前。

那個警察輕輕拉開白布單“認識這個人嗎？”

“不認識，不認識。”

“看仔細了，這不是你找的李局長！”聲音很威嚴，不像在車里談話時的情景。

“不是，他們個頭差不多，但的確不是李局長。”

那位警察輕輕“哦”了一聲，“我們還要做基因比對”。

“沒事啦，我們回去吧。”然后，帶著我向警車走去。

他們還不忘和正在現場查看的人打招呼。看來他們并不是很熟，現場這些警察應該是東河縣的。

臨上車，一個警察突然又問我“你怎么知道我們找你是男尸的事”。

我給他解釋：局長夫人告訴我的？可能想讓我陪著她過來。

這個時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問“警察同志，我是不是可以推薦一個人過來，認認這個男尸。我不確定是誰，又覺面熟，找個人辯認一下，他可能知道。”

“是嗎？我請示一下。”

這個時候我也給局長夫人打電話，告知她這里情況，她說也馬上到了，哭哭啼啼的，我隨便勸說了她幾句，局長夫人聽我言之鑿鑿不是李局長后，止住了哭聲。

警察這邊請示完畢，讓我打電話。

按警察紛咐我通知張河縣的孫振富，并讓警察給他說了幾句話。

這個人到底是誰？我有一種預感，但不方便給警察講，把事交給孫振富吧。

他折騰了我一次，我也折騰他一下。

等待中，局長夫人也來了。當拿過警察遞過來的手機，反復辯認“這，這是老李的，他人在哪兒？”警察又把手機拿回去，我想順便看一下里面到底有什么內容涉及到我，警察說“現在不可以。”我也不能強求，安慰著局長夫人，準備回程。

上車的當口，現場一個警察快步跑過來，拉過我右手邊的那個警察，耳語了幾句，我們十分狐疑，還有我們什么事嗎？

“你們到東河縣醫院去一趟吧，從下面河里救出一個人，正在搶救，照片發過來了，不清晰，你們看看，最好再去醫院看看，是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局長夫人搶過警察手里的照片，又哇的一聲哭了“是我們家老李。這天殺的，咋弄成了這樣……”

男尸，結果和我判斷的一致。孫振富到來后認定“這就是馬尚富。”

后事如何處理我們就不知道了。

但是，我還是納悶。

后來知道，局長給他老婆發的那個短信，有我的名字，繞了一圈，我差點被當作犯罪嫌疑人。

六、顯露山水

我在糾結，他們咋會把我當嫌疑人呢？

局長夫人告訴我一件事，說警察反復問她：局長失蹤之后，都有誰關注這個事？有誰與局長最近聯系多？局長與誰利益糾葛最多？有沒有婚外情……局長夫人也認為，除了婚外情，警察問的事，都指向了我。

難怪他們懷疑我！

如果那個人就是李局長，我會面臨更嚴苛的問詢，甚至稽押。

現在清楚了，那個人是馬尚富。

另一個謎團擋住了路：馬尚富是怎么死的？是局長殺人滅口嗎？

好奇心引導我，孫振富應該知道更多。

我了解到：農耕局里的工程款并沒有全部到賬，但是縣里有要求，必須大干快上，于是拉來省投資集團，馬尚富是省投資公司的市場部門的經理，牽頭在這里搞Epc。

他們與縣投資有限公司股份合作成立投資公司，以7：3的比例合資，省投資公司70％股份，是控股方，馬尚富擔任聯合投資公司老總、董事長；縣投資公司30%，配了一名副總。

省投負責融資、施工，縣里負責設計、質量、工期與技術監管，具體業務委托農耕局管理。

這個過程6年半時間，馬尚富本該從省投帶來至少5000萬元，可是他只拿到2000萬。

前4年用2000萬撬動了1.8億投資額，改造農田15.5萬畝；截至2016年7月，改造農田共20萬畝。

4年里，他也就是要賬時才來縣里，平時都是在省里面辦公。

李局長在即將57周歲前夕，順利升任縣長助理，仍然任農耕局長，一直干到退休。

說起來第一年馬尚富就遇到難題，2000萬元一開工就撒完了，他指望的縣里30%的投資，毛也沒有一根，追討帳的人絡繹不絕。

第一期竣工，他便著急了，開始追著縣長要工程款，按4：3：3的比例總得給吧？

可惜，沒有！不是領導不給，是財政上資金調度不開。甚至上面的帶帽投資，也是有額度、有指標，沒有現金。

這不是辦法，他便要求下面的一些小公司、包工頭墊資施工，盡力壓低資金成本。

同時，頭腦靈活的馬尚富，搞起了民間借貸，借貸不入大賬。

他算賬：工程毛利看到25%，借貸資金給到10%的利息、15%分紅，自己竟然不用花錢了！

所以，他該要賬要賬，實際上日子還是十分滋潤的，而且前4年，大賬、小賬上居然有了幾千萬閑錢！

孫振富就是這個時候投進去的。

孫振富認為：這里面李局長一定有好處。他們肯定是，分贓不均，打起來了，這不都出人命了。

孫振富甚至拍胸脯“我認字不多，文化少。但是，走的橋多了去了！你們李局長一定是大貪官，現在，現在還殺人。”

“別瞎扯！”

我更加迷茫了。

七、昏迷中的局長

李局長在昏迷中。

警察沒有發現他身上有被打擊的傷痕，判斷是從河坡滑落下去，滾動中被擦傷、碰撞，導致昏迷。

目擊者說“看到他時，也沒有見流血，叫了救護車。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到此，不用追蹤了，我也沒有了心勁。

局里的小伙伴時不時來到我的辦公桌前，圍著我“說說，咱李局長到底是個啥情況”“聽說害李局長的人抓到了”“哥，你的錢快到手了吧”煩的我沒法沒門的。

一周后，我從一個渠道打聽到，局長手機鎖解開了，從手機信息看到了這幾個月李局長的行蹤：他也在追蹤。

農耕局是全市的一個試點，整合農田水利的項目，交給一個單位做，避免重復建設，利于集中力量干大事；

李局長事業心強，被任命為局長。他要的是效果，他關心工程質量的，更要進度，這是顯本事的時候，也是給市委、市政府交答卷的機會；

市領導常說“有錢，誰干不成事？沒有錢辦成事才是真本事！”

對此，我們理解李局長：真本事意味著什么？李局長馬上要退休，本事→政績→提拔，政治生命的高度、寬度、長度都有了。

在小縣城里，當一個縣級干部，可以實職干到退休，而科級干部57歲就得離崗，預示船到碼頭、車到站，下去后，這船、這車，與你無關了，你再不是主角了。

再加上對馬尚富這種融資行為，一個從農家子弟走出來的干部，不明就里，李局長就只講大干快上，至于馬尚富怎么再招標？怎么搞勞務分包？一概不問，也省得人家說他干預工程。

別說，馬尚富集資這一招真好用，盡管從來不大張旗鼓，知道的還真不少。擠著送錢給他，越這樣，他越牛氣“不收了，夠用了！”

李局長只知道墊資施工要用錢，馬尚富一會兒缺錢，一會夠用了，一處又一處，唱的這叫啥？

李局長就當是商業把戲，“所有包工頭都這樣，哭窮，怕給政府干的工程，沒日沒月拖。”

這樣，偶爾有人找李局長“幫助我說一嘴，放這里一點，也順便賺個小錢花花！拜托了。”李局長說一說，真頂用，老同學、老同事，在馬尚富這兒放錢的真有幾個。

聽那個警察透露，馬尚富與一個詐騙集團案件有關---遇到了殺豬盤。他們應該是一起追蹤這個殺豬盤的事。

殺豬盤？人家在網絡上套小女孩的？這馬尚富被一班弄殺豬盤的人害死啦？

“具體情況弄不清，還在審訊中，馬上會有答案”，我也不便再多問，畢竟是托了人打聽，不能壞了人家的紀律。

不知道李局長當時覺察到殺豬盤的情況沒有？他要是明白馬尚富后來的行為，會不會阻止？

當我去看李局長時，局長夫人十分的客氣，兄弟長兄弟短的，好像我們是親姐弟。

“怎么樣？好點不？北京的專家有辦法吧？”

“說只有先這樣養著，說說話，拿他喜歡的歌呀、戲呀，刺激刺激。說不準。興許幾周、興許幾個月，才能醒過來。”

“真好。我們好多同事也都掛念老局長！我代他們問好了。”

九、局外人

東河縣公安局，把殺豬盤案與男尸案并案偵破。

基本查明：遍布省際廣大縣鄉村的這一波殺豬盤，共涉及到兩縣255戶，其中50戶與李局長有關，大部分是他的同學、同事、老鄉、工程施工方，涉案金額3800萬元。其中在農耕局有工程的一些包工頭、中小公司有20人涉案，涉案金額3180萬，占大頭。

馬尚富民間集資案歷時6年零5個月，從2013年10月份，開始給殺豬盤投資，到2015年3月，頭一年半，收支正常，投資者收益可觀，可惜的是大都分得到收益的人進行了復投，真正見好就收的不足20％，給付所謂紅利約260萬元。

有工程的投資人，均沒有拿到分紅，甚至本金一直壓在工程上。

孫振富從一個膽大精明的農村包工頭，拿出25萬元投資，本想撈到個工程干，用他自己的話說“跟著他們喝口湯，也夠了。”

結果，工程有了，工程款沒拿到，又搭進去25萬，于是他有點發瘋，用勒索行徑，從李局長這里擠出來5萬元。

馬尚富的EPC融資的方式，說白了是借省投的信用背書，用賬外帳的方式，做了一塊自留地。

帳上滯留大量現金時，早就盯上他的殺豬盤乘虛而入，做起來老爺們兒的生意。馬尚富面對30-40％的返點，再也把持不住，一下投進去兩2600多萬元。

公安局反饋我：50000塊錢與殺豬盤沒有任何關聯。而且這也是局長夫人唯一知曉的一筆錢。當時是為局長夫人的弟弟轉借，被孫振富勒索走了，這個殺豬盤能夠追回一些資金，也退還不了我一分一厘。

天啊！這十幾天的追蹤中，我擔驚受怕、又被恐嚇、又險成嫌犯，大案告破，我卻是局外人。

我有點垂頭喪氣。

警察給我說情況時，局長夫人一直在場。她此時給我說了一句明白話：“只要我有一口氣，我不會少你一分錢的。只是現在，老李那樣子，你容我一小段時間……”。

在公安局的承諾，我能說什么？

關鍵是“局外人”的角色，至今讓我感覺到象扮演了一次小丑。

十、局長等清醒，我等風雨來

所有的資金來往中，沒有發現李局長拿一分錢。

那么多人說沖著李局長去做所謂投資的？李局長沒有收好處？

“信任背書，懂嗎？”經偵大隊的警察告訴我。

“投資的人60％都表示，當初是求人家李局長。放銀行里利息太低。沖李局長的人品，加上馬尚富的運作，誰知道成這樣。這些投資李局長并不知道詳情。退休后，別人講給他聽，他問了馬尚富，才一通臭罵，開始追蹤。”

“他為什么害怕孫振富的勒索？”

“這是李局長悲劇的原因。你追蹤時，李局長與馬尚富已經追了一個月。他們不報警，又怕孫振富一折騰，追蹤受限，結果使自身陷入危險的境地，也使警方錯失偵破良機。馬尚富性格暴躁，找到那個所謂國家級投資導師時，血往上撞，抱住就打，一來二去，兩個人從山上滾落下來。對方幾個人呢，他們要逃離時，李局長要攔，被人家推了一把，滾下河去了。”

“要是推斷時間，是不是發現李局長時，一同把老馬也送醫院，說不準還有救……”

警察說“馬尚富沒有致命傷，是失血過多導致死亡。但是，殺豬盤那幫人有間接致人死亡責任，法律會予以嚴懲。”

也是省投資公司放權太過，6年無內審，所謂的EPC變了味，到后來被殺豬盤套路，一把好牌，把命搭了進去，還連累了李局長。

至此，我的追蹤已經應該終結了，其它已經不是我這個“局外人”應關注的了。

但是，真的想放下時，卻并不容易：

有人說馬尚富死有余辜，只是法律對他已經無法去懲罰了；

有人說李局長身為局長，是推波助瀾者，應當擔負責任，何況他既得政治利益巨大，副縣級干部，一個縣里，能弄成的沒幾個，是祖墳上冒青煙的大事。

事已至此，李局長等清醒。

我也等：等風來，等雨落，等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