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人說寫作對作家來說就是指尖上的游戲，如果這句話出自一名自傲不凡的年輕作者，這番對寫作輕巧的描述不過是在炫耀他那淺薄的才情罷了，叢嘉木見過的天才作者少之又少，更何況他這個寂寂無名、靠寫字勉強(qiáng)維生的十三流作者。

每完成一部作品，便是叢嘉木的出關(guān)日，所以大部分時間，叢嘉木都一個人躲在狹小臟亂，甚至有些霉臭味的出租屋里奮筆疾書，這間出租屋很少來客人，隔壁大爺、樓上樓下的上班族經(jīng)過這間房時，從未撞見過這屋大門開啟的時候，再加上他沒有女朋友，沒有女性的陰柔氣息為充斥著男性陳腐味道的四十來平米空間輸入一點鮮活力量，房間燈光昏暗教人窒息，如果有人測試期中的二氧化碳、過氧化酶、細(xì)菌等成分，你會為叢嘉木的自殺式寫作感動。

叢嘉木隱身其中，仿佛偽裝成從事某非法勾當(dāng)?shù)拿孛苋耸?，某天他到陽臺抽煙，與隔壁大媽的眼神對接，大媽犀利的神色中閃過一絲驚惶，他知道準(zhǔn)是自己胡子拉碴的、頭發(fā)蓬亂的邋遢樣對人家造成了心理陰影。

書桌臺式電腦屏幕右下方的聊天頭像持續(xù)閃動，那是奪命連環(huán)編輯的催稿聲，再過兩天就是交稿日，叢嘉木心煩意亂，情緒暴躁得可以掐死一只貓，盡管，這里沒有一只寵物貓可以供他發(fā)泄。

編輯三替（這是他網(wǎng)名，叢嘉木沒問過對方真名）已經(jīng)對他下了兩次通牒，拖稿已成常態(tài)的叢嘉木就快成為該雜志的黑名單，為了不失去好不容易維系的東家，暴躁期的叢嘉木忍著脾氣接受三替的聒噪。

“我找不到靈感”叢嘉木承認(rèn)。

“靈感從來不是自動找上門的，像你這種閉門造車的方法遲早就是死路一條”。

“你有催稿的權(quán)利，但無權(quán)對我的創(chuàng)作方式加以指摘”叢嘉木對三替的語氣感到不滿。

“趁著天還早，出去走走吧，說不定會有艷遇噢，忠告一句，年紀(jì)輕輕別把自己寫死了”。

三替是男是女，叢嘉木不曾關(guān)心，他只要三替能按時給他發(fā)稿費就成。有時他覺得三替是戴著眼鏡的文弱書生，文科男表面清俊，卻很有城府，一張三寸不爛之舌能把白天說成黑夜，在催稿日里，三替的咒語正如陰魂不散的幽靈，攪亂叢嘉木多少美妙的清夢；有時他又覺得三替是那種有大把時間可以打發(fā)的小女生，上班就是和宅男作者聊天，下班約會網(wǎng)紅高富帥，日子可不要過得太小資啊，在以往的聊天記錄里，三替對叢嘉木的慘淡人生沒少嘲諷。

為什么別人的人生那么精彩紛呈，而自己就要天天和冰冷的電腦為伴。

但這又能耐得了誰呢，還不是要怪他自己。叢嘉木并非從小立志要成為作家，小時候他的夢想是成為飛行員，只可惜后來空軍學(xué)校招生時，視力不過關(guān)。飛行員夢夭折后，他和大多數(shù)同齡學(xué)生一樣，并沒有確切的人生目標(biāo)，職業(yè)不過是一個謀生的工具。

在他們那個小地方，父母老師都是實行“放養(yǎng)式”教育，他爸媽都在城里打工，平時會寄錢回家，逢年過節(jié)才見到他們。16歲那年父親不幸從建筑工地的工作臺上摔下致死，后來母親改嫁給一個貨車司機(jī)，叢嘉木徹底成了沒人管教的孩子。吊兒郎當(dāng)?shù)乃麖男〕擎?zhèn)出來后，沒成什么大氣候，到中介公司當(dāng)了個小小的房產(chǎn)銷售，沒客戶的時候就在街頭發(fā)發(fā)小廣告。因為租房的緣故，叢嘉木與中學(xué)暗戀的對象尚小云重新聯(lián)系上，表面木訥的叢嘉木，內(nèi)心卻蠢蠢欲動，久而久之日久生情，尚小云被叢嘉木神秘內(nèi)斂又溫柔體貼的個性吸引，兩人在一起了。

尚小云是手機(jī)族，吃飯、走路、上廁所、睡覺、甚至連做愛都不忘把握著手機(jī)，叢嘉木告訴過她要戒手機(jī)，可尚小云說你連網(wǎng)上最新的資訊都不看，難道終生當(dāng)一個小中介嗎？叢嘉木啞口無言，他很少瀏覽網(wǎng)上的新聞，最多只是在博客上涂涂寫寫。

有一天尚小云看了叢嘉木的手機(jī)后哭了，叢嘉木嚇得以為他是不是有什么短信微信聊天消息被尚小云誤會了，忙解釋說他絕對沒有做對比起她的事。后來才知道尚小云是被他的博客文章感動了，太好看了，叢嘉木你怎么不去寫文章，當(dāng)作家，這是我看過的最打動我的故事，很長一段時間，叢嘉木在枯燥的工作之余會寫些小故事發(fā)到網(wǎng)上。尚小云此后成天勸說叢嘉木改行，他把女友的忠告當(dāng)作異想天開的玩笑，但尚小云的激將法讓他對自己二十多年來的人生展開深刻懷疑和檢討，一番痛定失痛，叢嘉木帶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開始了碼字生活。

那時他們租下了這間屋子當(dāng)作叢嘉木的工作室，尚小云下班后就來出租屋照顧叢嘉木的日常起居。一個專注看手機(jī)，一個專心寫字，尚小云很少打擾到叢嘉木，全意為男友營造安靜舒適的寫作環(huán)境。有一天晚上，尚小云下樓為叢嘉木買宵夜，過馬路時看手機(jī)被迎面而來的出租車撞上，熱騰騰的餃子撒了一地，旁邊一地的鮮血，在叢嘉木仍聚精會神在房間揮灑激情的時候，尚小云永遠(yuǎn)地離他而去了。寫、寫、寫，叢嘉木寫死了他的女朋友尚小云！這是叢嘉木至今未能釋懷的地方。

二

一整天絞盡腦汁仍無頭緒的叢嘉木終于還是聽從了編輯三替的勸說，下樓去透透氣。

夏末的黃昏，暑氣漸消。都市白領(lǐng)卸下一天的緊張和疲憊在街邊飯館把酒言歡，晚飯過后的退休老人牽著寵物貓狗在花園里隨意散步，夜市里的小商販有的已開始吆喝，好一幅萬物生長，歲月靜好的悠然景象。大概是很久沒接觸到活的生物，叢嘉木聞著飯館飄出的余香，口水忍不住在舌頭打轉(zhuǎn)。

看到轉(zhuǎn)角處“奇遇美味”餐廳的招牌，叢嘉木毫不猶豫地走了進(jìn)去。這是他和尚小云以前經(jīng)常來吃宵夜的地方，開到很晚，午夜時分，街上都靜悄悄的，社區(qū)附近唯一幾家全天營業(yè)的小店顧客零星?！捌嬗觥钡暧袝r候只有他和尚小云兩個人，有一次尚小云忍不住問老板，晚上客人這么少，為什么還營業(yè)到那么晚？老板是個胖胖的大叔，也是店里的主廚，長得像黑社會老大，卻為人寬厚，話少，不做菜的時候就戴著眼鏡算賬。老板告訴他們，因為他們的女兒是報社新聞記者，有時下了晚班就到深夜，街上太暗了，店里開著燈等她下班好歹舒心點。

“今天怎么這么早，好久沒見你和你女朋友了”他們是熟客，但老板還不知道尚小云已不在人世。

“她…她工作忙，跟之前一樣，還是蔥爆牛肉和醋溜白菜，一罐啤酒”。

“好嘞”。

叢嘉木忘向鄰桌，一不修邊幅的中年男人一邊啃著雞腿，一邊跟朋友大聲講著電話。

“生意場的事，你就相信我吧，這次的貨，我看了非常好，要先下手為強(qiáng)”

“你這人怎么跟女人一樣，沒膽量能干什么大事”

“一兩個億的生意我都做過，這都是小意思”

……

還有打扮艷俗的富態(tài)女人和另一位穿金戴銀的歐巴桑在互相攀比著珠寶。

“你這個綠寶石真漂亮啊，你老公對你真好”

“好什么呀，我們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每次都忘記，你那個玉手鐲質(zhì)地不錯，我看看”

“我這可是開了光的，不能隨便摘”

啊哈哈哈……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小小的餐廳可真是像劇場般精彩，叢嘉木的故事里都是普通人，有出入市井的男男女女，有文藝小清新，有街角流浪漢。

一個坐在餐廳靠里位置的女孩引起了叢嘉木的注意，女孩一個人點了滿桌子的菜，還有炒面，饅頭，蔥花大餅好幾份主食，看那女孩光吃完的盤子就疊了好幾層，實在是讓人嘆為觀止。

一個身材瘦小的女生怎么能一下子吃那么多?。?/p>

傳說中的自助餐殺手問世了嗎？

吃那么多還不胖，還光盤行動的“自助餐殺手”，這不是叢嘉木一篇小說中的女主角嗎？怎么現(xiàn)實世界里真有這么一號人。對了，小說里，女生名叫艾梵（諧音愛飯），每次吃東西都用大把的零錢付賬。

女孩吃完起身，滿足地用舌頭舔了下嘴唇，對，就連這個小動作都跟故事里的女主角一樣。

“老板，結(jié)賬”

“又要收大把零錢了”結(jié)賬臺老板小聲嘟噥了一句。

女孩從兜里拿出砰砰作響的一把硬幣，又從錢包里數(shù)出一厚沓零錢。

我X，這不是撞邪了就是我腦子有病，叢嘉木驚異眼前所見，忍不住把這等怪事在微信上告訴了三替，沒想到三替完全不當(dāng)回事，還打趣道“我就說會有艷遇吧，好好把握吧，樹上的怪蜀黍”，“樹上的怪蜀黍”是叢嘉木的網(wǎng)名，以前尚小云總是這么叫他，現(xiàn)在從三替口中出來真有種惡趣味。

叢嘉木想一探究竟，想要印證這個女孩是不是就是小說里艾梵的翻版，于是他緊跟著女孩出門，女孩穿過一條鬧街來到中心地段的噴泉廣場，可以看到小情侶在露天桌椅下約會聊天，旁邊靠窗咖啡廳里，男孩給女孩點甜品。

女孩扔了個硬幣到水池，雙手合在一起許了個愿望。突然就哭了起來。叢嘉木想上前，又怕被人罵跟蹤，忙止住腳裝作沒看見。

突然女孩回過頭，走向叢嘉木。

“你為什么跟著我？你是誰？”女孩質(zhì)問。

叢嘉木有些驚慌，“我…我只是覺得你跟我一個朋友有些像”

“你的搭訕方式太老了，順便告訴你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女孩用淚光閃閃的雙眼瞪著叢嘉木。

“你不要誤會，我不是壞人，剛才在餐廳看你吃飯的樣子真的很像我那個朋友”

“算了，我知道我很像很多人的女朋友，看你對我構(gòu)成不了威脅，咱們交個朋友吧，我叫貝蒂”

“我叫叢嘉木?！?/p>

“好土氣的名字”。

三

叢嘉木把自己的職業(yè)告訴了貝蒂，但沒告訴她他書里的艾梵跟她是那么像。這里有必要說一下，叢嘉木小說里艾梵的愛好除了吃就是探索新鮮玩意兒，古靈精怪的她對任何事物都葆有好奇心，她的男朋友就是與她相識于一場奇遇，艾梵對生活的城市了如指掌，她帶男友去巷子深處品嘗老道釀酒師新釀的梅子酒，去秘密賽道看跑酷愛好者現(xiàn)場表演，去和橋洞下的老漢聊人生…艾梵是個善良的姑娘，她常說那些被人遺棄的老人也是需要聽人傾訴的。

叢嘉木想問貝蒂剛才為什么會哭，但沒好意思開口，小姑娘有點小感傷正常。

“我最喜歡晚上出來到處逛了，人少特刺激，想不想騎車帶你兜一圈？”

莫非她真是艾梵的翻版，喜歡冒險，“你還會騎車？”叢嘉木試探性問她。

“小看我！”

貝蒂吃那么多果然不是白吃的，走路就像腳底踩了風(fēng)火輪，叢嘉木在后面跟的有些吃力。貝蒂進(jìn)了一家車行，看來跟老板很熟，她從車庫推出經(jīng)過改裝的女士哈雷，隨后又進(jìn)去換上緊身機(jī)車服和運動皮靴，用頭繩綁起長發(fā)，戴上安全帽，熟練地騎上座椅，“真是英姿颯爽！”叢嘉木忍不住在心里贊嘆。

貝蒂回過頭，仰頭招呼叢嘉木上車。

“快上車啊，愣著干嘛？”

噢，他還是第一次要坐女孩車。

“把安全帽戴上，一大男人磨磨唧唧，要不要看一下我的駕照？”

“那不用了”叢嘉木連連擺手笑了。

地圖都裝在貝蒂腦子里，隨著油門一踩，馬達(dá)啟動，涼風(fēng)吹過來舒爽得沁人心脾，叢嘉木還不曾有過在夜晚騎車的經(jīng)歷，連自行車都很少用。跟在小汽車?yán)锎┯纬鞘械母杏X不同，摩托車讓腦袋暴露在空氣里，切身體會速度帶來的快感，飆車族們尋求的腎上腺激素直升的刺激也大概如此。貝蒂大聲跟叢嘉木說著這個點城市的哪些街道最為擁堵，哪些羊腸小道可以快速幫你從百環(huán)南路穿到鐘川路，要是趕時間的話，千萬不能走八角樓至市民廣場一線，因為這條線的紅綠燈最多。

“你知道我為什么連紅綠燈有幾個都知道得這么清楚？”

“你有紅綠燈恐懼癥？”

“不是啦，以前我載我男朋友上班的時候，早上太賭，計算好人少燈少的線路就不會遲到了”

“噢…你對他真好”

叢嘉木言外之意是在鄙視貝蒂口中的前男友，“肯定是個偽娘小白臉，不然怎么會讓女生送他上班？”

“那你男朋友是干什么工作的？”

“是一家外資，具體做什么我也不清楚，就是楓林路那邊，有很大的寫字樓，你知道吧?！?/p>

在感情的關(guān)懷備至與神經(jīng)大條方面，貝蒂與艾梵果然有很多相似之處。

“哎呀，不講他了，坐穩(wěn)了，我要加快速度了”貝蒂大聲嘲后喊。

不等叢嘉木做好心理準(zhǔn)備，貝蒂猛一下加快油門，直接從70碼飆到110碼。看叢嘉木卻嚇得把貝蒂的腰摟得死死的，貝蒂越來越興奮。

“啊啊啊~你慢點，我心臟快跳出來了”

貝蒂佯裝聽不見，還晃蕩著唱起歌來，“隨風(fēng)奔跑自由是方向，追逐雷和閃電的力量，把浩瀚的海洋裝進(jìn)我胸膛，即使再小的帆也能遠(yuǎn)航……”

“我一把年紀(jì)一身老骨頭，不能跟你這小身板瞎折騰了”

“你不要命，我還要命??！”

“下車！我要下車！快停車，再不停車我報警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心跳加速，缺氧頭暈，放我下來！”

“大叔看你這狼狽樣，我該給你拍下來發(fā)到網(wǎng)上，你女朋友準(zhǔn)給丟臉?biāo)馈必惖僬f。

“我寧肯丟臉也不要丟命。我沒女朋友。”叢嘉木沒好氣地回應(yīng)道。

實在不忍叢嘉木在身后鬼哭狼嚎，貝蒂減下速度，在臨江道停下來休息。席地坐在江邊的臺階上，叢嘉木望著平靜的江面，心也漸漸平復(fù)，此時天色已經(jīng)黑下來?？粗亟慕ㄖ叩湾e落有致，燈光四起，夜色中有格外的美感，經(jīng)過剛才的飆車體驗，叢嘉木突然覺得心情暢快了許多。

想不到貝蒂騎車都騎了五年了，在她那個小圈子里還小有名氣呢，對車的保養(yǎng)和修理也略懂一二。

“所以，我知道你對我構(gòu)成不了任何威脅，摩托多酷啊，你都沒碰過，我看你這么多年是白長了”貝蒂鄙視地看著叢嘉木。

“我哪像你啊，有那么好的命，不用出去掙錢?！?/p>

貝蒂滿不屑地說，“庸俗，你們都一樣，不是因為錢喜歡我，就是因為錢討厭我”。

“你是說你那個前男友嗎？”

“他才不是那種人……我有告訴你我失戀了嗎？”

“那你干嘛在噴泉廣場掉眼淚？”叢嘉木自知有敏銳的觀察力。

貝蒂告訴叢嘉木幾個月前剛跟男友林棟分手，剛才那個噴泉廣場就是他們相識的地方，林棟長相帥氣，很會逗她開心，肚子里的笑話層出不窮，他們一起跟朋友在酒吧、K歌廳、餐廳聚會時，主角總是林棟。

“男人太招人喜歡就會花心”叢嘉木分析說。

“林棟從不在外沾花惹草”

“那你們怎么分手了？”

“他嫌我吃太多”

……

叢嘉木一時找不到安慰的話，卻驚然發(fā)現(xiàn)艾梵也是因為食欲太好才被男友拋棄的，他為命運里的這兩個相似的女人感到不平。看貝蒂因為提起林棟，開始悶悶不樂，叢嘉木拍拍她肩膀，笑稱，分手不是壞事，是林棟沒眼光，女人不能委屈自己的胃。

三替發(fā)來一個壞笑的表情，忙詢問他和小美眉的“艷遇”經(jīng)過。雖然叢嘉木對三替知之甚少，卻在無形中跟三替聊得很開，除卻工作關(guān)系，三替少不了對他噓寒問暖，生病時會給他買點藥，叢嘉木有啥事也會找三替幫忙，聽他講貝蒂的故事，三替倒是不感到很意外，只是好奇他倆有無擦出什么火花。八卦之心昭然若揭，叢嘉木頓覺無語。

“有情況隨時向我匯報，我跟你出招，嘿嘿嘿。”

PS，“心病還得心藥治”，另加一個“我懂你”的動態(tài)表情。

你懂個P啊。

四

貝蒂提議要玩點帶勁的，叢嘉木其實也好奇如果他遇上艾梵，會發(fā)生什么。寫那部作品的時候，是他最快樂的日子，艾梵身上有尚小云的影子，有時天真，有時又有種讓人猜不透的成熟，都很善良，有點小脾氣，不定時地哭哭笑笑。貝蒂讓叢嘉木掐著表，要是在第十分鐘時，貝蒂在小吃店門口停下，叢嘉木就得請她吃東西。叢嘉木二話沒說拍胸脯答應(yīng)，今晚他舍命陪紅顏。

“不過你還沒吃夠啊，真是個吃貨?！?/p>

“是你剛才說不能委屈自己的胃”

再次坐上去，叢嘉木完全放松，在貝蒂嫻熟的操作下，小哈雷收起了狂野，被駕馭得服服帖帖。由最專業(yè)的司機(jī)帶路，叢嘉木發(fā)現(xiàn)原來很多風(fēng)景他都不曾留意，天橋附近的電子城都改成了游樂場，鑼鼓地鐵口的露天屏幕聚集了很多人在那看球賽真有氛圍，酒吧一條街晚上能聽到他最愛的鄭鈞，金柳巷口的關(guān)東煮聞起來怎么那么香……

貝蒂有一搭沒一搭地混唱著陳升、王菲、鳳凰傳奇、周云蓬、賈斯汀·比伯，叢嘉木欣賞著離奇的音樂組合，也打量著迷一樣的貝蒂，身姿裊娜，剛?cè)岵?jì)，這姑娘挺美的，他想。

貝蒂為了吃到美食全面調(diào)動了腦中的搜索引擎，她說思云路有她想吃的鐵板燒，于是在穿過狹窄的樓間小道，又拐入居民住宅區(qū)抄近道，加速，減速，又加速后卡著時間到達(dá)那家店門外。貝蒂點了很多海鮮、牛排和冰啤，然后開始大塊朵頤，眼前一片杯盤狼藉，叢嘉木也硬撐著吃了很多，看到貝蒂吃得那么開心，想不多吃點都難。

叢嘉木偷偷拍下貝蒂喪心病狂的吃相照發(fā)給三替，三替稱贊叢嘉木能吃是福，長得也可愛，打趣道，要是她是男的，肯定愛上貝蒂。叢嘉木這才知道三替是女生，她之前一直掩飾得很好。

叢嘉木告訴她，貝蒂其實有幾分像尚小云。

三替說，尚小云都離開三年了，你不要把所有人都當(dāng)成尚小云。

叢嘉木不想承認(rèn)尚小云確實已成他的心病，他說誰讓他專一呢，這輩子愛尚小云一個人就夠了。

三替說尚小云肯定也希望他從痛苦、自責(zé)里走出去。叢嘉木收起手機(jī)不再回復(fù)。

“幸好你家有錢，要不然都會被你吃窮的”叢嘉木開玩笑地說。

“一看你這人就摳門，愿賭服輸噢”。這時老板走過來問貝蒂叢嘉木是不是她新男友，他倆都笑了。

“我還是喜歡小鮮肉，不喜歡大叔型的?！?/p>

說著說著，貝蒂又想起林棟，說他倆以前就愛吃這家店，林棟原本一點都不嫌棄她吃得多，每次都點大份的菜，一個勁給她碗里夾肉，喜歡看她吃飯。后來從某天開始就嫌貝蒂吃的多，吃相也不好，在朋友面前太丟面子了。

有一次她和林棟的朋友一起出去吃飯，席間其他人相談甚歡，互聊工作，沒吃多少相繼放下碗筷，只有貝蒂像大胃王一樣將食物都攬到面前，最后幾位朋友把幾盤肉都堆到她跟前，林棟覺得太尷尬，她的食量也一直被認(rèn)識的人調(diào)侃。

三個月前兩人分手了，貝蒂曾試著減小食量，卻發(fā)現(xiàn)對美食沒有任何免疫力。想想書里的艾梵為了討男友歡心，強(qiáng)迫自己吃少，最后得了厭食癥也沒挽回男友。

酒足飯飽為人生一大樂事，他們吃完就在巷子里散步消食，叢嘉木已經(jīng)很久沒這么放松過了，清空腦子，不用思考的狀態(tài)真好。望見衣衫襤褸的乞討者，貝蒂毫不猶豫從錢包抽出幾張鈔票塞到老人手里，和艾梵一樣善良的妹子應(yīng)該得到更多的愛，那一刻叢嘉木覺得。

他們就在那條路一路吃開下去，在小攤買個烤串，到小酒館喝點小酒，濃濃夜色中，有小混混和成熟女青年抽煙調(diào)情，也有醉漢在馬路牙子上撒酒瘋，還有夜班警察不耐煩地訓(xùn)斥因汽車刮蹭吵得面紅耳赤的當(dāng)事人……小巷子里的人情世故微如塵埃，卻又真實得讓人內(nèi)心溫暖。

五

貝蒂想聽叢嘉木講他的感情故事，叢嘉木吞吞吐吐，不想揭開那個曾經(jīng)讓他痛徹心扉的傷疤，想找個借口敷衍過去。尚小云離開三年了，叢嘉木除了在網(wǎng)絡(luò)世界里跟三替講過這段感情，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有時候，他覺得尚小云依然還在他身邊，他沒有再交新的女朋友，因為實在忘不了和尚小云在一起的日子。

“你的喪氣樣已經(jīng)告訴我，你肯定是被女友拋棄的”。貝蒂取笑他說。

“……是啊，我這么不討女生喜歡，她把我拋棄了?！?/p>

“她是個什么樣的女孩，講來聽聽”貝蒂糾纏不舍。

“就跟你一樣活潑開朗咯，咱換個話題行不？”

“不行，我都向你吐露真情了，你一男人有啥藏著掖著的？”

叢嘉木被貝蒂的蠻橫嚇著了，從前在尚小云的威逼利誘加嬌嗔哀求下，叢嘉木立馬就繳械投降，他跟三替抱怨貝蒂的難纏，三替卻說貝蒂是上帝派來的天使，叢嘉木竟然不珍惜和她相處的機(jī)會。

如果這是一場游戲，叢嘉木卻不想再深入下去，他不愿對著一個陌生女孩敞開心扉，“我有隱私的權(quán)利”。

“你把自己包裹得緊緊的，痛苦的只能是你自己?！?/p>

“是，我作繭自縛，我自己種的惡果自己嘗”。

三替知道叢嘉木一直把尚小云的死歸因于自己，提到尚小云總是讓他情緒激動?！澳阌X得貝蒂和艾梵是同一個人嗎？”

“你開什么玩笑？艾梵是小說里的角色，貝蒂是我在大街上認(rèn)識的，兩個人只是有些相似罷了”。叢嘉木被三替問得一愣一愣。

“艾梵在夜場買醉，此刻只有酒精能讓她暫時忘掉失去男友的痛苦，與其說她為失去一個男人而撕心裂肺，不如說她正在失去的是愛的能力，酒醒后，回歸現(xiàn)實，她拖著消瘦的身軀一遍遍對著馬桶嘔吐……”三替把小說原文中的幾句拍照發(fā)給從里。

“貝蒂哪里是艾梵，她照樣能吃能喝，開心得不得了……”

叢嘉木字還沒打完，就聞到一陣惡心味，只見貝蒂蹲在垃圾桶旁嘔吐。剛才又吃又喝，亂七八糟吃得太雜。

“哎喲，你怎么跟艾梵一個樣？”叢嘉木走過去拍著貝蒂的背，讓她舒服點。

“誰？”

“吶，沒誰，我給你買點水去”說著就去便利店買水。

“啊~我知道是你前女朋友吧，她是不是跟我挺像的”貝蒂有點微醉。

叢嘉木忙擰開瓶蓋，扶貝蒂在臺階坐下，給她遞水和醒酒藥。今晚是攤上了個麻煩的主，這又不能丟大街上，萬一有個不是，他可擔(dān)當(dāng)不起責(zé)任。叢嘉木在心里嘀咕著。

沒想到吃完藥貝蒂又哭了起來。

“你說男人對一個人厭倦是不是因為喜歡上另一個女人啊？”

“這得分人吧”叢嘉木真不擅長安慰女生，可他也不想大半夜的聽這女孩鬼哭狼嚎，別人聽到后還以為他把她怎么著了呢。他很想把這人的嘴堵上。

“那你說林棟為什么不喜歡我了？”

“他喜歡吃的少的女孩”

“這肯定不是真實原因，最開始他就是因為我吃相可愛喜歡我的”

“人會變的嘛。”

“騙子，你們都是騙子，林棟肯定是喜歡上別的女生了”

……

“那也許是吧”

“不對，他對我那么好，怎么可能劈腿？”

“看人不要看表面嘛”

“不對，你不要污蔑他，我最了解他”

“那你覺得是什么原因？”叢嘉木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他已經(jīng)受夠貝蒂的嗚咽聲。女人情緒激動的時候就陷入這種無止境的死循環(huán)中。他得想個辦法終止對話。他奇怪地想到三替問的問題，讓艾梵安靜的方法是睡覺，艾梵躺在男友身上立馬就能睡著，難道貝蒂也可以用這個方法？他想試一下，總比在這被人笑話好。

貝蒂走起路來踉踉蹌蹌，叢嘉木走到她前面蹲下，貝蒂順勢攀上叢嘉木的背。

“你人還真不賴，林棟從來沒背過我”貝蒂嘟噥了一句。

“我是為了我自己，別多想”叢嘉木忙掩飾。

不多會兒，背后的貝蒂就安靜下來了，趴在叢嘉木身上睡得直打呼嚕。叢嘉木背著貝蒂沿著小巷漫無目的得穿過一個又一個十字路口?；蛟S三替說得對，叢嘉木太封閉自我了，很久以來他都抗拒身邊的女性朋友，連他寫的小說都深深透著一股壓抑和傷感。只要想到尚小云因他而死的情景就無法自持。

如果時光倒流，他不會讓尚小云夜間一個人出門，至少也應(yīng)該像這樣，他背著熟睡的她穿街入巷。

六

前面交叉口一陣推搡，叢嘉木往前走了走，原來面包車后幾個小流氓打扮的年輕小伙圍著一對賣小吃的夫婦。

“孫子，你要拿不出錢，就別怪我們兄弟幾個抄家伙了！”

老夫婦連連求饒，小流氓更加盛氣凌人，不愿讓步。

街頭小混混們的爛事，連警察都懶得管。叢嘉木正在想要不要報警。

貝蒂蹭的一下從叢嘉木身上跳下來，拉著叢嘉木悄聲躲過小混混的視線，從側(cè)面來到面包車前輪底下。她掏出鑰匙串上鋒利的軍刀狠狠把前輪扎出幾個窟窿，又機(jī)敏地爬到車下面倒騰一番。叢嘉木有點驚呆，沒想到貝蒂下手真狠。

叢嘉木跟在貝蒂后面看著她氣勢洶洶走向小混混。原來老夫婦的小攤車剛才差點撞上小混混的面包車，小混混因老夫婦對小面包車的尾部有刮傷向他們索要賠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所謂刮傷不過是他們訛人的幌子。老夫妻一個勁地解釋道歉，他們一晚上的收入不過四五百，遠(yuǎn)遠(yuǎn)不夠小混混要求的三千元賠償金。小流氓仗著他們?nèi)硕?，欺?fù)老實本分的小攤主。叢嘉木看這群小流氓左口一個“孫子”，又口一個“大爺”的，實在來氣，便斥責(zé)他們再沒教養(yǎng)，就找警察來。

“你丫孫子誰啊，再TM屁話，我連你一塊揍，我告你，我是警察他爺爺”為首的一個小混混瞪眼對叢嘉木說。

“喲，輩分夠高的啊，你姑奶奶我今天就跟你杠上了”，貝蒂說著從口袋拿出一瓶防狼噴霧對著小混混一陣狂噴。小混混們被噴得夠嗆，一時睜不開眼，貝蒂連忙拉著小攤主和叢嘉木往巷子里跑。

小混混想開車圍追，卻發(fā)現(xiàn)車被人扎胎，啟動也出了問題，罵罵咧咧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貝蒂和叢嘉木因為解恨笑作一團(tuán)。

“太爽了，這群爛人就得這么治”

“你身上的工具都是從哪來的啊”叢嘉木問貝蒂。

“人在江湖走，哪能不帶刀”貝蒂繼續(xù)笑著回他。

“你把人車怎么了，小心人家出事了告你”

“就弄了下排氣管，看你膽小的”

賣小吃的老夫婦對貝蒂和叢嘉木感謝不止，要請他們吃飯表示感謝，他們推辭半天才謝絕。貝蒂看老夫妻的車破舊得不行，就找了根繩，把她的哈雷車連接到小攤車前。攤主說什么也不接受貝蒂的哈雷，還是貝蒂扯了個謊話才讓他們收下。老夫婦走的時候留下了貝蒂的聯(lián)系方式，說了很多日后報恩的話。

心愛的哈雷送給了陌生人，卻看得出來貝蒂是真的高興。貝蒂和艾梵一樣，都是外表大大咧咧，內(nèi)心重情的人，有了什么煩惱也不會輕易說出來，人前總是別人的開心果。

“有的時候，真羨慕那些吃不飽飯，為了生活而艱辛奮斗的人，你看剛才那對夫妻多恩愛啊”貝蒂感慨。

叢嘉木說，“別人的生活是羨慕不來的，我寫了很多小說，沒有誰的人生是十全十美的”。

貝蒂爭辯道，“我不要十全十美的人生，不過是希望跟普通人一樣吃飯、戀愛，可偏偏我天生是個大胃王，你說我是不是活該？”

“能吃多有福氣啊，有的人是想吃山珍海味也吃不了”

“可吃帶給我的除了味蕾上的享受，更多的是遭人白眼，林棟受不了也能理解”

“世上又不止林棟一個男人，你會遇到真正欣賞你的人，你看電視上那些明星前一分鐘還愛得死去活來，后一秒就分道揚(yáng)鑣，人家照樣過得精彩，分手不是結(jié)束，不值得為那些人生的過客駐足不前”叢嘉木不想貝蒂跟艾梵一樣，沉浸在失戀的痛苦中從此消沉下去。

“說的你好像有很多實際經(jīng)驗一樣，你分過手嗎？”

叢嘉木被問得遲疑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們已經(jīng)分開很久了。”

“原來你也失戀哦，還開導(dǎo)我呢，我看你還是忘不了她對吧。”

是啊，三年來，他時?；孟脒€能在街上偶遇尚小云。愛一個人很難，忘記一個人更難。

“你的小說里都寫過什么故事，我以后會不會成為你的女主角？”貝蒂問叢嘉木。

“都是些俗套的狗血劇情，什么霸道總裁愛上瑪麗蘇小姐啦，戀愛長跑終成正果啦，腹黑上司遇上你這樣的小蘿莉啦……”不知道為什么，叢嘉木胡編一通，對貝蒂撒了謊。

叢嘉木腦中反復(fù)閃過三替說貝蒂有沒可能就是艾梵的話，他內(nèi)心怎么也不愿相信虛構(gòu)中的人物會讓他在現(xiàn)實生活里遇見。他的小說寫的都是陽光下的灰暗冷漠，好人不會有好的結(jié)局，愛情苦澀多于甜蜜，它們沾染上背叛，不幸，暴力，癲狂，變得面目可憎。叢嘉木曾跟貝蒂一樣想過，他這種人是不是不配得到愛。

七

叢嘉木問三替，如果貝蒂真的是艾梵現(xiàn)實版化身怎么辦？

三替說，我知道你在擔(dān)心什么？如果真是那樣，你就把貝蒂當(dāng)成從虛構(gòu)里走出來的人就好了，過了今晚，她仍然存在于你的想象中，不過我還是相信她今天是你的天使，會告訴你答案。

叢嘉木的經(jīng)歷讓他是個徹底的悲觀主義者，縱然筆下能玩轉(zhuǎn)乾坤，卻始終固執(zhí)地認(rèn)為自己是個倒霉蛋，總是給身邊的人帶來不幸，這無法逃脫命運詛咒像幽靈一般如影隨形，他生怕再次承受傷害。

三替繼續(xù)說，你不就想驗證貝蒂會帶你走向哪里嗎？艾梵是你創(chuàng)造的沒錯，但貝蒂才是真實的生命，她和尚小云都是把你從泥潭中拯救出來的那個人。

“救我？呵呵呵，我又沒病，不需要所謂的圣手”叢嘉木打下這句話。

“我不是你的醫(yī)生，但我知道你心里的病癥，把所有女孩子都當(dāng)成是尚小云的影子，每次點兩份外賣，買雙份生活用品，保留尚小云的喜好，用尚小云的手機(jī)和自己聊天，甚至臨睡前自言自語當(dāng)作和她講話，這些違背常理的方式已經(jīng)超出了懷戀一個人的范疇，失去一個人不代表你從此失去愛的能力，不是么？”

叢嘉木已經(jīng)忘了是否跟三替說過這些細(xì)節(jié)，他更關(guān)心貝蒂會不會像艾梵那樣做出傻事。

夜已深，車輛行人稀稀落落，為了兩個失戀的人聚在一起，貝蒂要帶叢嘉木去一個神秘的地方。原來是一座未完工的高樓，他們一口氣爬到頂層，恐高的叢嘉木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往下看，硬是被貝蒂拉到欄桿旁。

“在這俯瞰霓虹燈閃爍的馬路，是不是會心情蘇暢？”貝蒂做了個深呼吸。

“我只想說生命誠可貴”叢嘉木沒好氣地說。

“下一句愛情價更高，愛情都沒了，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呢？”

叢嘉木被貝蒂的話嚇了一跳，他忙緊緊抱住貝蒂往后拽。

“你干什么？我只不過是在想象那些跳樓輕聲者此刻的心情”

“我以為你……”

“我才不會從這跳下去呢，上面視野多好啊，欣賞世界的美還來不及呢”

艾梵雖然沒有跳樓自殺，卻選擇了另一個極端方式——臥軌。那是在她抱著瘦削的身體到男友家苦苦哀求卻被驅(qū)趕之后。

貝蒂讓叢嘉木把心中的煩心事都喊出來，扯著嗓子用掉身上所有力氣，然后心情就會特別舒服。她給叢嘉木做了個示范。

“林棟，你從我世界里消失吧，你的一切都跟我沒有關(guān)系了，從明天起，我還要繼續(xù)吃遍所有美食，你嫌我吃相丑，我咒你以后變成大胖子，你們?nèi)叶际谴笈肿?，看見好吃的只能流口水的份。?/p>

叢嘉木也學(xué)貝蒂歇斯底里地樣子嚎叫起來。貝蒂怔怔地看著他只是“啊啊啊”地叫。

“鬼才能知道你的煩惱是啥！”

“好，叢嘉木你聽著，尚小云已經(jīng)離開三年了，你要好好的生活，還有所有我身邊的人也都要相安無事！”

“尚小云，這名兒不錯，嗯，躲在黑暗處的叢嘉木，你聽到了嗎？世界那么大，為什么要停滯不前呢？會愛的人都有好運~”貝蒂接著喊。

“還有貝蒂，你也要開心地活下去，你的男神正在某個角落里等你?！?/p>

我擦，叢嘉木這輩子沒干過這么傻逼的事，不過就這樣像貝蒂一樣把心中的秘密都大聲說出來，果然輕松了許多。

貝蒂突然哭了起來，她說是感動的，從前林棟都沒陪他做過這些事。

“謝謝你，叢嘉木，咱倆才認(rèn)識一天，你就陪我做這么多事”

“不要這么客氣，陪美女冒險是我的榮幸。這是一種緣分吧，其實你跟我一部小說的女主角很像?！?/p>

“是么？原來我早就當(dāng)過你的女主角啊，我以后要找來看看”

叢嘉木知道他們要分開了，從奇遇餐廳到小吃街，到建設(shè)中的摩天大樓，這一天的奇妙旅程會永遠(yuǎn)留在他心里。嗯，雖然舍不得，總算和貝蒂安全地告別了。

“叢嘉木，到了告別的時候了，再送我去地鐵站走走行嗎？”

地鐵？鐵軌……莫非她還是跟艾梵那樣想不開？不行，不能去地鐵站……

“這么晚了去地鐵干嘛，打個車不就行了嗎？”叢嘉木推辭。

“我的習(xí)慣是搭最后一班地鐵，人少、安靜?！?/p>

說著便急著往鄰近的地鐵站走去，叢嘉木只得在后面追上去。

到了地鐵站，空蕩蕩的，只有少量工作人員，檢票入站，他們靜靜地等待最后一班車開來。晚班車間隔的時間較長，他們默默地望著指示線路，互相沒有說話。

這個站兩個方向的軌道挨在一起，對面等候區(qū)就是相反的線路。貝蒂突然說她方向坐反了，要到對面去等車。

“咱倆比賽好不好，看誰跑到對面去好不好？”貝蒂提議。

“好啊”，說著叢嘉木便順著樓梯快速跑上去，到對面去還得經(jīng)過一條長長的通道。兩分鐘后，叢嘉木發(fā)現(xiàn)貝蒂沒有跟上來，頓時有些著急。

遠(yuǎn)處有鳴笛的聲音傳來，不敢多想，叢嘉木又往回跑。

叢嘉木在站臺上四下張望，鐵軌上也沒看到貝蒂的身影。這邊方向的末班車已經(jīng)開過來，擋住了視線。不要，千萬不要啊，你不是艾梵??！

叢嘉木大聲喊著，“貝蒂，貝蒂，貝蒂……”地鐵站里的回音像漣漪一樣散開。

車要開了，他沒有聽到回答。

瞬間，他的心冰冷到極致，果然不出……

正做著最壞的打算，在地鐵開走的剎那，他看見貝蒂正在對面站臺朝他揮手。

謝天謝地，她沒有成為現(xiàn)實版的艾梵，她是貝蒂，決意從過去走出來的貝蒂。

叢嘉木喜極而泣，貝蒂不會知道他為什么這么緊張。

“叢嘉木，開心地開啟新生活吧，我要去找尋我更美的風(fēng)景了，主動去愛，愛才會向你走來，再見了”隨著話音落下，末班車也緩慢進(jìn)站。

叢嘉木把貝蒂的話記在心里，使勁地點頭、揮手，正式告別。三替說得沒錯，貝蒂是他今晚的天使，內(nèi)心充滿愛的人走到哪都能給人溫暖。而他自己呢，也是時候為了明天而活。

那天，叢嘉木花了很長時間才從地鐵站走回家，到家已是午夜，很靜很黑，他卻感受到從未有過的縷縷陽光慢慢照進(jìn)來。第二天，在尚小云的墓前，他看到有人放了一束花，叢嘉木笑了，奇怪的是，不久之后三替消失在了叢嘉木的生活里。

現(xiàn)在，叢嘉木在小巷里晃蕩的時候，還時常會想起那個從書里走出來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