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棟居民樓在這座小區的最里面,從大門口一直走要10分鐘才能到。路燈昏黃,越過貧瘠的草坪和停得亂七八糟的電瓶車自行車,直到這棟樓的大門前。大門被一塊紅磚頂著,這樣房東們就不用給如過江之鯽的房客們多配一把鑰匙。樓梯間的聲控燈時好時壞,摸黑爬上頂樓,就到了我要去的地方。
一開門,便是客廳,右手邊是廚房及衛生間。廚房的流理臺臟亂不堪,而上方的櫥柜油漆斑駁,油煙機的玻璃罩已經成了褐黑色。再往里走上個臺階,就是衛生間。洗臉臺有面很大的玻璃鏡,正對著馬桶以及浴缸。洗臉臺上有一管洗面奶和一罐刮胡泡,鏡子上斑斑駁駁都是泡沫干涸的痕跡。鏡子上方還有一盞燈,喝醉的時候這盞燈讓你看起來更加酡紅。
走過鋪著大理石瓷磚的客廳,一張四方桌和數把方凳。早年的電視柜還鑲著玻璃的柜門,凌亂的放著撲克牌空可樂瓶雜七雜八的線團之類。客廳里有一扇窗,鑲著防盜網,打麻將的間隙站在那里打電話,對面是另一棟居民樓。
兩間臥室,均朝南。帶陽臺的那間是我要去的地方。主人不在家。鋪著胡桃木色的木地板,然而年久失修加之房客們穿著鞋大喇喇的走進走出,已經傷痕累累。進門一個衣帽架外就是一張電腦桌,是一臺明基的臺式機。電腦桌旁是一個書柜,里面諸如村上春樹的《海邊的卡夫卡》、朗文的英漢對照辭典、林語堂的散文集、郭敬明的一堆爛書、雜亂的報紙等。房間中央擺著一張大床,毛巾被枕頭剛收進來的衣服鋪陳其上。再過來是一個大行李箱,衣服雜七雜八,行李箱前面是一張竹席,鋪在地板上。同樣有一扇窗,藍色的玻璃,之外是陽臺。他們曬衣服的竹竿上,一條boxer內褲孤零零地晃蕩著,內褲上有一個明顯的洞。
正是下午五點,陽臺外有小學生放學嬉鬧的聲音。這棟居民樓之外便是一條主干道,更遠處是鐵路。夜里除了遠遠望得見這座城市的燈紅酒綠,還能聽見一整夜的車來車往,遠處的火車鳴笛聲,異常清晰。不過白天,這里幾乎聽不到。
我本以為應該早就記不起,卻還是都想起來了。當年我們的據點,打著衛生麻將,喝著雪碧啤酒,放著五月天,blabla。每次回家的時候到了拐彎的翠柏路,會到一家便利店買一包煙。
那一年,你我在msn上互相痛訴彼此的上司不是人,不知道哪一天才會出頭。而昨天我們辦公室開例會,領導說,我們要找準自己在這場變革中的定位,時不我與,出一己之力,推動這座城市的發展。
時間就這么可笑,給了我們不匹配的資歷和地位,而我當時恍神想到的是,我們曾咒那些欺壓我們的職場老人們趕緊老死。
那一年,我看完了你買的《海邊的卡夫卡》,不知廉恥地在你的書上大段大段做記號,那段有著名的”相逢的人會再相逢,迷失的人會再迷失”的段落我重重地畫了兩道杠。其實我大概只看得懂這里罷了。那一年買的諾貝爾獲獎作品《鋼琴教師》,高冷深奧,我沒看完就在我離開那座城市時扔了。今天看到別人推薦的這部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依然只能用一句話來概括:水平很高。
我們不再學習,所以認知依然停留在以前。不要說什么人情歷練世事通達,其實只是越老越不要臉了。某天“咯噔”一下發現自己不會臉紅了,雖說這個年紀再臉紅會讓人懷疑是毛細血管大規模爆炸,可這早年被人教育過要有的“淡定”不請自來了,也并不覺得有多么好。淡定地旁觀,淡定地抽離,淡定地冷笑,淡定地不動聲色。
? ? ?而那一年,我貌似很淡定地躺在這張大床上說陽臺上掛的那條內褲不會是你的吧有個那么大的洞,而你永遠不會知道其實我曾在我們久未聯系的某一天散步走到了這里站在樓下望著你們家的廚房燈亮起然后默默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