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上大學時,省吃儉用換了一部智能手機,舊的那臺便依依不舍地交到了弟弟手中。弟弟小我4歲,如獲至寶般地端詳、擺弄了那臺黑面紅框的小"諾基亞"良久,然后突然問我:“姐,手機里的這些短信我可以刪了嗎?”。
“不許刪不許刪!”我下意識地搶回手機。
短信記錄里面一條條黑底白字的訊息,經歷了我無數次因內存不足而做的篩選,存留下來的都是我認為的精華——父母關切的問候、師長溫暖的鼓勵、閨蜜珍藏的心事……往來之間喜怒哀樂盡在其中,思索再三,最終全部標記按下刪除鍵,一共整整3330條。
大二時,與一位老師聊天,男老師,八零后,那時孩子已經三歲。那天他剛喝過酒,話變得多起來,就和我談起了他年輕時候的往事。那會兒他剛剛留校任教,被學校送到外地高校培養,當時的女友則去到了南方工作,愛情最終輸給了距離和時間。他確信她就是他最愛的人,是多少年都無法忘懷的人,是酒醉之后最想念的人。他傷心欲絕,于是他把感情化為了文字開始寫博客,巧的是,通過博客他結識了現在的妻子。
07年前女友結了婚,接著08年他也結了婚。
他說,當你走進婚姻的殿堂,發現和你牽手的并不是你最愛的那個人,那種心情是說不清的。他告訴我人生的每一步,都是不能回頭的,所以一定不要感情用事,多一些冷靜或許就少些遺憾。他笑稱自己在愛情方面,是個懦弱的男人,沒抓住自己最愛的人。我問他:“你們兩人在一起多長時間?”他回:“7年?!?/p>
四年前,去北京看望好友,朋友的外公剛去世不久。外公和外婆平時關系很好,兩位老人都非常慈祥,慈祥中還不時透露著幽默和睿智,每次去看望他們,都感受到被愛深深包圍。而此刻我望著外婆孤單的身影,不禁懷恨上天的殘酷,肆意地給人間帶來生死離別。朋友對我說,有機會幫她勸慰一下外婆吧,這種事外人做來大概輕松一些。我心想,未經歷生死的我哪里懂得開解老人呢。
次日一早,外婆給我準備了早飯,讓我吃過了再出門。我邊吃面條邊和外婆聊天,而話題總也繞不開外公離去帶來的黯然神傷。我試探地說:"外婆您別難過,我想無論外公在或是不在,我們對他的愛都是一樣存在的,他也一直都在愛著我們。”我說外婆,“您就是和外公的感情太好了?!蓖馄判πΓ糜行└煽莸氖謱⒋瓜聛磴y絲捋過耳后,然后平靜地說:“是,我倆感情還行?!?/p>
“還行”二字,使我瞬間感情決堤,雙眼模糊。她們那一代人,從不輕易談論情感。一句還行,代表了一切。后來我問朋友,外公和外婆生活在一起有多久了?她說:“50年”。
大學畢業前夕,我們拍攝了暢想自己十年后生活狀態和生活方式的紀錄短片,命名為《十年》。畢業酒會上,制作完成的短片首次播放,滿座聲淚俱下,無限感懷。班長提議,不如來個約定吧,下次大型同學聚會,地點就定在母校,期限就是10年。
如今,3330條的短信已經完全忘記了內容,但當年的好友都沒有變;
好友外公的黑白照片見證著50年的相伴,貢進了佛龕,香火不斷;
大學時代的暢想留在了許久未翻看的視頻短片,遺忘在某個抽屜中的光盤,數一數距我們的承諾最多還有6年.......
人的一生最長不過百年,每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二十四個小時,這些數字記錄著時間,從我們身邊飛馳而過。而我們總是通過那些具體的數字、聲音、畫面,去紀錄抽象的情感。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我們步履不停,不停向前。
感謝時光,讓我記住那些寫滿愛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