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的大伯去世了。
中午,老公打來電話。他說他看見他的大伯,他就想哭。今早,他送大伯上山,本該扶靈位的堂弟喝酒喝的醉醺醺,連走路都站不穩。情急中,他接過靈位,堂弟在他跟前搖搖擺擺、晃來晃去,一氣之下,他扇了堂弟一耳光。事后,他對自己打人有些后悔。他說他再氣也不該打人,并說前段時間自己練字修身養性,沒想到脾氣還是這么大,一點也沉不住氣。
聽著老公的自責、傷心,以及描述他大伯死前骨瘦如柴、死后眼睛不瞑目的樣子,他在哽咽,我也在淚流。或許,我們都是性情中人,耿直,真誠,善良,對親人永遠無條件的關心和痛惜,在他離去時會為他流下傷心的淚。
我勸慰老公,我說如果是我面對這種情況,我也要生氣,也會打人,事后我也會后悔。身為兒子,堂弟明知是為父親做的最后一場告別,偏偏要喝醉,你說你該不該被打。失去父親,即使你悲痛,你也應該振作精神好好送別父親,莫非你醉酒父親就能活過來嗎?為什么還要在你父親死后讓他為你擔憂和牽掛?但我們又是特別善良的人,不輕易傷害一個人,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二十幾歲的成年人不懂事,打完后悔,不打更后悔。
和老公通話結束后,我的腦海中久久徘徊著有關生老病死、忠孝情義的話題。我們生養孩子,難道真的只是為了傳宗接代嗎?還有沒有比這更有意義的意義呢?如果養兒能防老,那為什么人在最后一程還是會經不住時間和病痛的折磨,還是會孤孤單單的遠去?也許大伯和許多人的想法一樣,養兒防老,或許是想在人生最后一程路,有一個人能為他扶靈上路,在清明時節他能在你的墳頭為你鋤下瘋長的草,能輕輕為你插上一道思念的青,燒幾張祝福的紙錢,在后來人和他人的面前,證明你曾經來過這個世上。僅此而已,而你自己卻要為他付出一生的時間和精力。這是多么大的付出啊!
我們總以為養兒能防老,但我們都不可避免地會老,會死,養兒防老到底防了什么?
像是完成一個終身的使命,生養了他們,就一輩子為他們負責,是防止他們受傷害吧。從認識大伯起,我從沒見過他休息一天,就算在新年里,他也是在家忙碌著。他像一個不眠不休的機器,永遠不知疲倦,但是,上天卻嫉妒了,難道天上的人全是懶人,上天才要急急地招他回去嗎?還是上天看見這樣一個老實勤快的人,不再忍心他的勞累,讓他上去享個清福,人間享受不到的東西,去天上享用。
大伯花了一輩子的心血在惠州為孩子們修了一棟五樓一底的房子,自己還沒享受就被癌癥壓垮了。大伯死前都還在為兒子的終身大事和伯娘以后的生活擔憂。一個身體原本健壯卻被病魔榨干了的人,到最后,他想到的是自己為孩子們多創造一天幸福,而他不曾想到的是屬于他自己的生活,一個屬于自己一個人獨立的生活。這怎能不讓人為他傷心?
在大伯辛苦了一生的命運上,我覺得人活著的意義不只是子女,人不應該一輩子把自己局限在子女的幸福中。我們每個人除了對孩子的關心和撫養外,還應該擁有自己獨立的人生。有生活空間,有獨立的幸福,有自己想要飛翔的天地,有自己熱切追逐的夢,即使風風雨雨,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也要笑著離去。在后人想起他時,除了思念就是為他生前瀟灑的生活態度所羨慕,樂意學習他獨特的生活方式,想起來是幸福,是秘方。
有緣有幸成為孩子的父母,心甘情愿地將自己的一生無怨無悔的付出,你揮汗如雨、經歷風霜,他在空調房子里吹空調,和網友談天說地。你以為你為孩子創造了幸福,可你不知道你無微不至的關心中,孩子失去了自己獨立面對社會的勇氣,他在接受你的好意時,失去了自己獨自覓食的機會和能力,你不僅苦了自己一輩子,也剝奪了孩子獨立成長的機會。
既然,離別終有一次,那么,讓辛苦的父母和成長的孩子都獨立起來吧。在有限的年歲里,你看見他勇敢地撐起一片天,而不是你在彌留之際還替他的未來憂心。如果有天會離別,你會相信你的孩子他能堂堂正正地扶起你的靈位堅強的送你走,他會傳承你的意志,克服困難,勇敢堅強,他會在某一天走出一個屬于他自己的閃亮明天。或許,這就是養兒防老的又一層意義。
沒有誰必須陪你走多久,沒有誰能一輩子陪你,如果生命的長度注定很短,那么,在有限的生命里,放飛孩子,放飛自己,做除了孩子以外一個獨立的個體。體面的來,體面的去。拓寬生命的寬度,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做自己想做的夢,走自己想走的路,不要過多的擔心孩子會苦,會累,會找不到家的方向。學會對自己好,學會對自己有要求,學會放慢生活腳步,學會告訴孩子依靠自己的能力過自己的幸福。你要懂得,父母不是孩子一生的包辦者,父母生養了孩子,他除了是你的孩子,他還是他自己,他要學會勇敢堅強地面對一次又一次的別離。
滾滾紅塵里,總有一些人生是需要我們自己去爭取和創造的。茫茫天地,失去了對自己幸福的追求和夢想,就失去了和這個社會談判的選擇。沒有永遠的父母,也沒有永遠的孩子。誰都需要獨立,誰都需要幸福。
生和死,有時隔著天和地。但愿,在人生的最后時刻,每一個人都不負自己此生,不為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少一些傷感和脆弱,多一點堅強和幸福。對父母子女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