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字如面·書世界】征文
田小娥——《白鹿原》
美麗的小娥：
你在那個世界還好嗎？我給你寫這封信，是想力所能及地給你一點(diǎn)告慰和溫暖。
首先，我想告訴你，時代不同了，你看，我一個女人，都敢公開寫信給你。你若在天有靈，會有一絲絲喜悅嗎？
那個時代，白鹿村的人們?nèi)莶幌履愫秃谕薜膼矍?，你拜不得祖先，進(jìn)不得祠堂。如今，這些都過去了，現(xiàn)在是婚戀自由，不會再有父母把女兒買來賣去，女人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男人，人們對離婚也都有了寬容的態(tài)度。
那個時代，動蕩不安，戰(zhàn)亂瘟疫，人們流離失所，黑娃逃難后，你失去了唯一的依靠。你一個小腳女人可怎么活。現(xiàn)在是和平年代，只要愿意，相愛的人可以安穩(wěn)地廝守，幸福地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那個時代，你活著被眾人唾棄，死后被焚骨鎮(zhèn)壓，你有冤無處訴，只能魂附鹿三，哭訴無門。如今，每一個生命都得到尊重，除了法律，沒有人可以剝奪別人的生命，至于尊嚴(yán)，那更是法律都要尊重的。
聽到了這些，你會為這個時代的女人高興嗎？
美麗的小娥，我忽然又覺得，這些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呢？你的心也許在那時就已經(jīng)傷透了，也許你已經(jīng)絕望到對人世不存在任何幻想。
我知道，你最傷心的不是那個時代，不是那些容不得你的鄉(xiāng)人，甚至不是鎮(zhèn)壓你的封建勢力，你最傷心的是你愛過的黑娃，你愛過的孝文吧？
先是孝文，后是黑娃，雙雙榮歸故里，你一定也看到他們了，你一定也盼望著他們能過去看看你。
但是，他們都沒有。
白孝文還眺望了一眼把你壓在東頭崖坡上的高塔，但，也僅此而已，對他來說，那個窯洞里的記憶已經(jīng)沉寂；而你的愛人——黑娃，都沒有去到你們共同生活過的窯洞瞅一瞅你。
多么絕情的男子！我都為你感到難過！
美麗的小娥，說這些，我真的不是想讓你難過，我只是試著理解你的悲傷。
因?yàn)椋阅愕奶煨裕阍趺匆矔傧破鹨恍╋L(fēng)浪，比如，讓那座磚塔倒掉，或者，讓你愛過的男人看見你的靈魂，哪怕只在他們回到白鹿村的時候托夢給他們。
但是，你沒有。
所以，我知道，你是徹底心死了。
你安靜了。
因?yàn)椋憧吹侥銗鄣哪腥耍麄兩磉叾寂阃麄兊钠拮印１M管，你不比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遜色。
美麗的小娥，你只能是他們的女人，你在社會上沒有擔(dān)任任何的角色，你不是女兒，你不是妻子，你不是母親。
你只是男人的女人。這樣一個自然而又脆弱的存在。
也許，這不是你的錯，但，這怎么不是你的錯？
你的錯誤就是美若天仙。
一江春水，滿樹桃花，如黛青山，都不及你在男人眼中的風(fēng)情。
你不僅僅是一個罕見的漂亮女人，你還眉目活泛，你生動多情。
換作我們今天的語言，你顏值爆棚，你風(fēng)情萬種。
你帶著原罪而生，還生不逢時。
好看的皮囊和有趣的靈魂一樣，也是萬里挑一，甚至更難得一見。
這個時代的作家周國平說過，男人需要的其實(shí)只是女人和自然。其他的功名利祿，都只是奢侈品。
如果沒有了那么多的社會屬性，男人只是男人，那么，你這樣的女人，就是他們?nèi)f里挑一的最中意的女人。
黑娃曾經(jīng)為你和父親決裂，孝文堪稱情種，為你拋家舍業(yè)。他們當(dāng)時對你的迷戀和疼愛，都是真心真性的，這也是你在人世間彌足珍貴的溫暖記憶吧。
所以，有著曾經(jīng)的這一點(diǎn)溫暖，我也希望你能少一些悲傷，試著理解他們的不容易。
他們不僅僅是男人，他們是兒子，他們是丈夫，他們還會是父親。他們是營長，他們是團(tuán)長……
也許，他們把你放在了心里。我相信，以后的日子，他們不會再像愛你那樣瘋狂熱烈了。
他們的妻子可能溫柔體貼，他們的日子可能相敬如賓，但是你帶給他們的愛和激情，也將是他們?nèi)松鷱涀阏滟F的記憶，或許，那些記憶帶著苦澀，帶著羞恥，甚至帶著悔恨，但一定是他們最真實(shí)的情感。
那是他們的青春和愛情。你一定是他們心中永遠(yuǎn)的傷痛，你在他們的心里，他們無法言說。
請你相信。
美麗的小娥，寫到這里，我也不那么悲傷，有一點(diǎn)釋然了。
我還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多年后的今天，有位導(dǎo)演，把你們的時代，把你們白鹿原的故事，濃縮在你的人生里演繹，把一部宏大的歷史劇拍成了你的傳記。
其實(shí)，偏愛你的何止是電影導(dǎo)演，作家陳忠實(shí)寫你們白鹿原的故事，對你也注入了深厚的感情，你是第一個準(zhǔn)備寫進(jìn)書中的角色。
你只是男人的女人，你這樣純粹的女人，注定是讓男人中毒的罌粟。
男人愛你，雖然有時候恨你，想忘了你，但其實(shí)是恨他們自己。
女人們恨你，恨她們不是你。她們罵你，又想學(xué)你，但她們學(xué)不像，她們往往東施效顰。
你的悲劇是女性的悲劇，你的悲劇是人性的悲劇，你的悲劇是時代的悲劇，你是生在那個泯滅人性的時代的美麗的女性，所以，注定了你的悲劇徹底而無可救贖。
但是，我知道，你是善良的。
你遇著黑娃，你只一心想跟他過安生日子，你說吃糠咽菜也情愿。
你本想著報(bào)復(fù)白嘉軒，但看孝文是個不會做壞事的好人，你又不忍傷害他。
也是你的善良，一心想著救黑娃上了鹿子霖的當(dāng)，并委身于他。
但你有你自發(fā)的本能的反抗，你其實(shí)是匹有野性的烈馬。
在郭舉人家，你反抗大老婆對你的奴役，你把干棗泡在了尿里，你遇到了黑娃不管不顧地去主動接近并愛上他。
你為了救黑娃對鹿子霖也賣弄風(fēng)情。拉白孝文下水對你更是易如反掌。讓他瞬間忘記了他的父親是多么的威嚴(yán)，甚至把他背后的道德禮教都比得黯然失色。
當(dāng)你看清鹿子霖的真實(shí)面目后，你竟然酣暢淋漓地尿在了他的臉上。這是你的反抗，雖然，你也只能做這樣的反抗。
美麗的小娥，你是如此鮮活生動，你像載入各種志冊的貞婦烈女一樣，在人間存活著，雖然你不是女人活著的榜樣，但她們一定偷偷地學(xué)過你的嫵媚妖嬈。
美麗的小娥，人若真能轉(zhuǎn)世，世間若真有輪回，希望再世為人，你還是那么美。時代不同了，女人的路會越來越好走的。
清晨起
2017年11月30日
無戒365極限挑戰(zhàn)營 第28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