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只是一座用于臨時指揮的仙山,環(huán)境倒是甚好,青山綠水,云霧繚繞,一派仙氣渺渺,穿過幾條青石子鋪就的林間小徑,鳳九遠(yuǎn)遠(yuǎn)地停在了帝君的營帳外。
明明知道他不會看到,鳳九還是隱身在帳外叢叢的往生菩提之后,他的營帳人來人往,已經(jīng)來來回回了幾個時辰,夜已深,淡淡的半個月亮掛在天上,帝君的營帳一直亮著,偶爾可以看見他那修長的身影透過燭光映出來。
微風(fēng)吹來陣陣清香,幾朵瑩白的小花落在鳳九身上,她摸著已經(jīng)漸漸發(fā)涼的桂花糕,憂心重重,不知要怎樣才能交到他的手上,夜這么深了,他吃飯了嗎?
正暗自猶豫之際,忽聽到耳邊一陣熟悉的聲音,“小殿下,你怎么在這里?”
鳳九抬眼一看,是司命,慌忙道,“我…..路過……。”
司命看鳳九低著頭,踢著腳邊的石階,心里暗自一樂,他太了解她,只要是一說謊就會不自然,他把鳳九拉到一邊更隱蔽處,狐疑地看著她,“你恢復(fù)記憶了?”
“啊!”鳳九半掩著嘴,睜大眼睛驚愕地看著司命,結(jié)巴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司命強(qiáng)忍住笑意,“我猜的,小殿下還是這么好騙!”
“司命,你也騙我!“ 鳳九皺著眉頭,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司命笑了笑,隨即正色道,“小殿下,你若想好好呆在這里,最好離帝君遠(yuǎn)點(diǎn),不然,他若知道真相,分分鐘抹去你的記憶,再把你送回青丘。”
鳳九乖巧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帝君,他還好嗎?”
司命嘆了一口氣,“他老人家,已經(jīng)失眠了好幾日了。今夜,“他抬眼望了望燈火通明的營帳,”怕是又要熬一夜了。”
鳳九也順著司命的眼神望過去,心疼的不行,腳不由自主的向那邊邁去。
被司命一把拉住,“小殿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千萬要注意安全!”
鳳九點(diǎn)了點(diǎn)頭,拿出袖中藏著的桂花糕,自言自語道,“都已經(jīng)涼了,怕是也交不到他手上了。“ 說著,將手中的桂花糕放在司命手中,“送給你吃!”
“我,”司命指著自己,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那小仙可有口福了。”
鳳九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愛這個味道,若是此番戰(zhàn)斗結(jié)束之后,我們…..都還安然的話,我給你做什錦蜜湯。”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這番話,司命竟有些傷感,“難得小殿下還記得小仙的口味。”
“我們是朋友嘛!”鳳九抬手拍了拍司命的肩膀。
“那是自然,”司命連忙點(diǎn)頭,卻無意中看到了鳳九額間隱約的上神印記,驚訝道,“你飛升上神了?”
鳳九自豪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你可要好好與我講一講,你是如何飛升的?”
鳳九笑道,“好啊,有機(jī)會的。”
司命揣著桂花糕朝帝君的營帳走去,他不知道鳳九還會不會站在那里,還會等多久,盡管她臉上云淡風(fēng)清的,但飛升上神從來都不是那么容易的,這短短幾日,她都經(jīng)歷了什么,他不復(fù)得知,但即使他知道了,也幫不了她什么,他只希望,這場戰(zhàn)爭早些結(jié)束,不要再讓這一對有情人受到任何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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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來到了這一刻,大巫山地處凡界,一面臨水,三面皆是懸崖峭壁。四海八荒的精兵強(qiáng)將皆著白色盔甲,聚集在山間一處,隊(duì)伍整齊劃一,數(shù)十萬人馬默無聲息,都在等帝君示下。
而東華帝君凜然地站于隊(duì)伍的最前方,依舊一襲紫衣,鳳九混跡在隊(duì)伍之中,遙遙仰望著這個身處萬眾矚目中心的男人,修長的身姿,絕世的容顏,鳳九嘴角微微揚(yáng)起一抹笑意,這一世一身,沾染了他的風(fēng)華,緣來緣去,只為他,她不敢想象在長長的一生里,如果沒有他,自己又將會是怎樣?
帝君凝仙力設(shè)了一道長長的結(jié)界,將整座大巫山盡數(shù)罩在了里面,他輕輕一揮手,數(shù)以萬計的士兵,悄無聲息地向四周散去,由白真,大金氏族,羲和族各帶一隊(duì)人馬兵分三路,蜿蜒前進(jìn),千萬人馬不聞一聲亂響,唯有那股森森然的殺氣,鮮明而肅穆的,無聲無息彌漫在山間。
鳳九與滄夷隨白真的隊(duì)伍浩浩前行,她緊走幾步,追上前面的白真,低低地問,“四叔,帝君去哪兒了?”
白真沉聲道,“鳳九,這可不是你平日里小打小鬧,注意自己的安全,記得跟著滄夷,不要和隊(duì)伍走散。”
鳳九舉了舉手中的浮玉劍,“四叔放心,我現(xiàn)在是上神了,不會拖你們后腿的。”
大巫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四周都是峭立的石壁,山上綠樹頗多,越往里走,越加的黑暗,不多時周圍彌漫起了層層黑霧,漫山遍野,黑壓壓的,一下子就什么都看不見了。
山間突然起了風(fēng),那黑霧卻不隨風(fēng)勢減弱,反而愈加的濃厚,鳳九只聽到,四叔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地隨呼嘯的風(fēng)聲傳過來,“大家要小心!”
鳳九警惕地看著四周,幾道青綠色的螢螢的光,從眼前閃過,森森地圍住了她。那是敵人的眼睛,鳳九想到了狼,又想到從前遇到的金猊獸,一股森寒之氣從脊背升起,她忽地打了個冷戰(zhàn),感覺手心里全是津津的汗?jié)n。
她后退了幾步,抽出手中的浮玉劍,劍光凜冽,青綠色的眼睛明顯被晃了幾下,他們猶豫了片刻,又齊齊向鳳九逼過來,銀色的劍光在幽暗的空中劃出一道又一些道優(yōu)美的弧線,似長蛇飛舞,又似流風(fēng)回雪,所碰之物,立刻化為了灰燼,鳳九這一次真正感到了浮玉劍的威力,遇神殺神,遇魔殺魔。
但是敵人太多了,幾個人倒下,又有無數(shù)個黑影子向她襲來,周圍一片刀劍殺伐之聲,她拿著浮玉劍,左殺右擋,倒也痛快。在過去的這許多年里,每當(dāng)想念帝君的時候,她就練劍,武功倒是精進(jìn)不少,現(xiàn)在看來,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
不知過了多久,黑霧漸漸散去,鳳九才看清楚周圍,不見了四叔,也不見了滄夷,
風(fēng)中彌漫著血腥的氣息,地上到處是尸體,和散落的兵器,舉目望處,不見一個活物。
她以前雖然愛打架,但那都是小打小鬧,這一次,她終于明白了戰(zhàn)爭是怎么一回事。她不禁握緊了手中的浮玉劍,想要去尋找四叔和滄夷,越過一層又一層尸體,她看見,一個黑衣人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前的傷口汩汩流著腥紅的血液,他蒙著面,看不見臉,只有青綠色的眼神充滿恐懼而無助地望向鳳九,那兩道目光,仿佛兩條青綠色的小蛇沉沉地扼住了鳳九的喉嚨,使她無乎不能呼吸。
這就是戰(zhàn)爭,只有血的炙熱與鐵的冰冷,從來不見遲疑或悲憫;這就是戰(zhàn)爭,滿目瘡痍,瞬間生死交錯;這就是戰(zhàn)爭,從來沒有真正的勝者,輸贏皆是遍體鱗傷。
鳳九身子輕微地顫了一顫,“東華,”她喃喃道,“我終于明白了你,明白了你拼盡全力也要守護(hù)的東西。”
突然,迎面?zhèn)鱽硪魂嚭L(fēng),夾雜著落葉和石子,鳳九的頭發(fā)被大風(fēng)揚(yáng)起,舞作一團(tuán),風(fēng)停住,她才看清眼前一個全身玄色衣衫的蒙面人,攜著沉重的殺氣向自己沖過來,他速度奇快,鳳九一時怔往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隨著風(fēng)聲呼嘯而來的,一把明晃晃的劍尖。
那劍朝鳳九胸口襲來,她是無論如何都躲避不及的。千鈞之際,突然,從空中橫出一把劍生生截住了來勢兇狠的黑衣人,兩劍相撞,崢然欲裂,發(fā)出耀眼的炫光,黑衣人被巨大的劍氣沖擊,向后方彈了數(shù)丈遠(yuǎn),鳳九也被劍氣掀翻在地,她掙扎著要起身,卻看見面前一只手,十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沿著手臂向上,一縷銀發(fā)垂在袖口,再往上,那張百看不厭的帝君的臉。此刻,他仙姿嫣然地站在她身旁,還是那般沉靜與從容。
他溫柔地看著她,想要拉她起來,這眼神仿佛有一種攝人心魄的力量,鳳九也不由的向她伸出了手,這時耳邊響起了滄夷的聲音,“鳳九!”
她順著聲音望去,看見了向這邊匆忙跑來的滄夷,才猛然醒悟,此間的種種,帝君會讀心術(shù)……,這個時候,自己不能讓他分心。
她猶豫了一下,停在空中的手,慢慢轉(zhuǎn)向了滄夷,飛奔而來的滄夷一把將鳳九拉了起來,對帝君作揖道,“謝謝東華帝君救命之恩。”
東華帝君面無表情地收回了手,冰冷的目光似兩道森寒劍芒,落在了滄夷握著的鳳九的手上,刺得鳳九連忙松開手,順勢躲在滄夷背后。
”以后,自己要小心些。” 他的嗓音有一絲縹緲。
話音剛剛落地,方才那個不知死活的家伙又?jǐn)y劍殺了過來,帝君隨手甩出了蒼何劍,劍身發(fā)出巨大的赤紅色的光芒,卷葉裂風(fēng)而去,直直貫穿蒙面人的身體,當(dāng)?shù)匾宦暎斣谠诹松窖碌膽冶谥稀?/p>
鳳九驚愕地說不出一句話,她第一次看見如此不冷靜的帝君。
這時天空又聚滿了滾滾黑褐色的濃云,烏壓壓的一大片,遮天蔽日,帝君抬頭望了望天,微微皺了皺眉,一抬手將蒼何劍收回,騰空而起。
鳳九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回頭伏在滄夷肩上嚶嚶地哭泣,“他一定是在惱我,我看得出,他生氣了。”
帝君浮于云端,俯看伏在滄夷肩上的鳳九,不由得浮起一抹苦澀的笑容,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有什么資格難過?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向那烏云的最深處,最遠(yuǎn)處,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