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支支吾吾說到最后,還是把劉媒婆來家退婚這事兒說了。
小林,你要積極配合醫生治療。一定要把腿治好。你還年輕,只有把腿治好了,什么樣的好姑娘找不到。大姐說這話時聲音帶著哽咽,聽的周桂林心里像貓抓一樣難受。
第二天醫生查房,他揪住醫生的白大褂問,大夫,我的腿還有恢復的可能嗎?說這話時,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臉吊白吊白的,兩只眼睛緊盯著大夫的臉。
這……小伙子不要胡思亂想,只要配合醫生治療,還是有可能的。花白頭發醫生的話像一把錘子敲在他心上。只要配合治療,還是有可能。他默念著,心里所有的僥幸和期盼,似乎都化為了零。三號病床的一對老夫妻,看著眼前的這個樣貌不菲的小伙子,救了人卻落了這么個下場,向他投來同情的目光,喉嚨里發出一聲低低哀嘆。
中午飯,礦區請的護工幫他買回了飯菜,他看都沒看就窩進了被子里。要是換做往常,他會一邊吃喝一邊和護工閑聊,聊挖煤的那些事,聊木材廠的所見所聞。他是一個樂觀向上的人。他的付出能得到了旁人的尊重,他不認為自己做錯了,盡管他現在還躺在醫院里。
天氣預報說有雨。一大早,病房就變得陰暗起來,外面的天像被人蓋了一塊灰色的布,天空灰突突的,就連花池里的花,也像蒙了塵暗淡不少。這樣的天氣,讓人心情低落,尤其是在醫院這種見證生死的地方。周桂林感覺兩條腿像被人用錘子砸進了鐵釘,痛,從里往外跑。他的手在兩條腿上按壓,最后變成敲打,被進來病房的醫生碰了個正著。
你這人,不想要腿了,這不是瞎胡鬧嗎?你這樣做,再好的腿也要捶爛了,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 。被醫生罵周桂林并不在意,趕緊問了一句,大夫,我想出院可以嗎?
出院?你這腿至少還得在醫院治療三個月。怎么?主治大夫沒跟你說嗎?這位年輕的醫生不相信地盯著他看,滿臉的狐疑。周桂林一下子愣在那里。他觸摸著沒有知覺的腿,突然流淚了。難怪難怪啊!難怪那個女人急于與自己撇清關系!他哭著哭著又笑了,惹得病房的其他人把他當成神經失常。
嘩啦啦的雨像一潭垂流直下的瀑布,敲著窗外的玻璃叮當響。給人一種淋漓暢快的快意感,想必這雨已經醞釀好久了。雨時而歡快,時而溫柔,時而又如牛毛。綿細的雨絲,似乎要將整個世界編織進它的懷抱。
這時,病房的門咣當被人推開,撞來一個渾身淋透的人。那人盡管身上穿著雨衣。水流貼著晶亮的衣片,還是嘩嘩地往地上流。
請問,周桂林是住在這間病房嗎?女子一說話,窩在一旁的周桂林就聽出了她是誰。
春芳,你咋來了?他灰暗的眼睛突然像水洗了一般,圓睜著看著來人。
小周,你還好吧……被喚作春芳的女人,眼角不知是被雨水浸泡過,還是哭過,持著紅紅的眼眶看向周桂林,腳步慢慢地朝他的病床挪了過來。當她看到他的腿,被白色的繃帶捆成了粽子,眼淚混著雨水又一起流了出來。但她似乎又想起什么,歪著頭看了看周圍,一臉害羞的趕緊用兩只小手胡亂地擦著眼眶。
春芳的到來,令周貴林很是意外,非常的意外。沒事的時候,他躺在病床上,把能來看他的親朋都數了個遍,就是沒料到春芳會來,而且還要走這么遠的路來看他。
春芳的手輕輕地落在他的傷腿上,像侍弄一件藝術品一樣的小心翼翼。
孩子呢?他問。
交給我媽幫著帶。
你不應該來 ,他說。
不,來看看我放心。
女人話雖然不多,但聽在周桂林耳朵里卻很享受。什么時候出院?還要住三個月。安心治療,等出院時我來接你回家。女人輕輕地說,就像和自己的兄弟說話。
一想到回家,周桂林涼涼的心瞬間又熱了起來。徐玉蘭決然地與他分手時,他心平無波,但春芳的一句話卻令他波瀾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