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急剎車，從遠處看，靜止的輪胎在平行拖移過程中，都冒煙了。一股嗆鼻的膠皮味道。駕駛位置的陳準在聽到“嘭”的一聲悶響后，說了句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話：壞了，出人命了…

本來這一天都沒怎么拉上活，最后一個活兒還來了趟遠郊，結果不出所料空駛回程，正郁悶著，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再一抬頭，便是眼前這番場景了。就跟夢一樣，仿若夢過。果然禍不單行。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兒。

他掛到空檔，拉手剎，下車。然后，看到車前坐著一個穿著紅色呢子大衣的小女孩，6歲左右。急剎車的聲音嚇到了小姑娘，她驚恐的表情坐在地方，雙肩低垂。陳準長長舒了口氣，謝天謝地，這一次總歸沒有出人命。萬幸萬幸，謝謝如來佛，觀音菩薩，十路神仙，八方妖怪。

他把小姑娘扶起來，拍了拍后背和屁股上的土，說，小姑娘呀，你怎么這么不小心啊，這過馬路不看車多危險啊。小姑娘依舊呆愣著，不說一句話。天色慢慢暗下來，他把小姑娘抱到后座，然后回到駕駛座位，重新打著火，車頭發動機抖動了幾下，憋火了。和陳準比起來，轎車本身受得驚嚇似乎更大。車里冷起來，他脫下自己的棉襖給她蓋上。

他想起后備箱還有煙，受了這么大的驚嚇，抽根煙定定神吧，打開后背箱，不知不覺地已經都堆積了這么多的貨品，簡直就像個行李箱一樣。他點上煙，開始用手機撥打110，可是三格信號的手機，就是撥不出。

他坐回車里，把手機放到副駕駛的座位上，身體控制不住地抖動起來，就像他自己的車，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了很多。小姑娘裹著他的棉襖睡著了。這讓她想起自己的女兒，想不起已經有多久沒有見她了，今年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歲數了吧。

兩年前，他還在開卡車給建筑工地拉沙土，要不是在那天下午撞死了人，他可能也不會逃到這座記不住名字的城市。他每天晚上的噩夢就是夢到被公安民警破門而入，既是結局，也是解脫，逃離的時間越長，越不敢去自首，畢竟心中還是心存僥幸。

他還是有些后悔，如果不回輪，再次碾壓一次的話，可能那個人也不會死，可是肯定會是重傷，那將是一輩子的負擔啊，那怎么能賠付得起呢。也不知道當時是怎么鬼迷心竅地，就掛了倒檔，并在其后，逃逸。在自己生命的取舍面前，另一條生命再鮮活也會暗淡無光，誰讓他像個鬼魂似的橫沖出來。

這就是人的頑強的求生本能，對嗎？！不，支撐他的是不能丟下自己的女兒。

小姑娘醒了，坐起來，對他說：陳準，我們上路吧。

陳準嚇得不敢回過頭，透過后視鏡看到那個小姑娘的臉，渾身篩糠，說：你是誰？

小姑娘說，死神…是誰告訴你，死神就不能是我這樣的，真不過長了張娃娃臉而已。和你相比，你都可以喊我太祖婆了。好不容易找到你，卻被撞懵了，也真是歲數大了，反應慢了，在人間畢竟借用的也是凡胎肉體，也是會死的，你懂嗎。找了你二年多，才找到，你還真是厲害哈。

陳準說，我不想死，求求你，我不想死。

死神說，可是，可是，你已經死了啊。現在的你，不過是，孤魂野鬼。

陳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清晰的記憶。就在在二年前的事故之后，你雖然逃逸了，但是由于驚慌，你在斷路繼續行駛，掉進了河里，死去。

死神說，不過，這一次，你并沒有再來一次，我不是說了嗎。你如果再來個回輪，死神也能讓你搞死，懂嗎？時間到了，不能再玩了。我會替你美言幾句的，對于我，你還真是恩德啊，要不我就因公殉職了。不過話又說回來，

這時候，陳準的手機響了，手機自動接通，手機那頭有個童聲，喊了聲：爸爸——

然后就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那是他的妻子，她由遠及近，對小孩說，竟竟，你在跟誰電話啊…不是跟你說了嗎？…爸爸已經去天堂了…

手機的信號斷了…

死神說，死神的精度，也是你生命最終的度量。你能逃到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