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一場歷史的夢境

文/簡娟

從嘉峪關踏上開往敦煌的火車,已是凌晨5點。火車上乘客并不算擁擠,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望著窗外漆黑黑的一片,期待太陽快點升起,好一睹古絲綢之路的風采。

在這之前,敦煌與我,遙遠得像一個夢。

高一入學,音樂老師教的第二首歌,名叫《飛天》(第一首歌是光山二高校歌)。當時的我不解其意,只覺得很美的歌詞中藏著某種神秘:

大漠的落日下 ?那吹蕭的人是誰

任歲月剝去紅裝 ?無奈傷痕累累

荒涼的古堡中 ?誰在反彈著琵琶

只等我來去匆匆 ?今生的相會

煙花煙花漫天飛 ?你為誰嫵媚

不過是醉眼看花花也醉

流沙流沙漫天飛 ?誰為你憔悴

不過是緣來緣散緣如水

我一直以為,這是一首情歌。

東方開始泛白,車窗外是黃土的顏色。

紅日升起,一條巨龍飛馳在茫茫的戈壁沙漠,干涸的黃土地干裂成千溝萬壑,滿身灰塵的駱駝草匍匐在龜裂的大地上。偶爾有種植防沙帶的工程車和工人出現在火車車窗的鏡頭里,然后迅速地一晃而過。

車廂里很安靜,鼾聲四起,大概對于這樣單調蒼涼的景色,感興趣的人甚少。

火車報站說瓜州到了,我一頓驚慌,瓜州難道不是在中國東南部嗎?迅速問度娘,原來是我弄錯了,我一直恍恍惚惚地覺得瓜州這么個苗條秀麗的名字,一定和杭州、蘇州、揚州等地一樣,是個山清水秀的地名。

在單調如一的窗外風景中,敦煌到了。

敦煌,對于曾經來過的人來說,是一個夢一樣的城市,對于未曾到過的人來說,絕對是一個夢。我仰望著火車站廣場上方金碧輝煌的“敦煌”二字,拍了一張照片,到過那么多城市,對于這種標志地名的建筑文字,我并不感興趣,但敦煌是個例外。

6元錢的蘭州拉面是我的早餐,它的分量讓精巧的重慶小面只能望其項背。

敦煌博物館里,3D版的敦煌介紹片,超大的屏幕,身臨其境地感覺很震撼。當駝鈴響起,沙丘像流動的云,夕陽染紅了天際,很多人開始拿起相機和手機拍照,看得我心癢癢,因為屏幕上的畫面確實是電腦里搜索不出來的。但進場之前工作人員已經申明過不許拍照,正當我經過復雜的心理斗爭準備躍躍一試的時候,一束強烈的手電光穿過我的前方,“不許拍照,趕緊刪了”,側身一看,一個彪悍的工作人員站在我的右邊,正在很嚴厲地呵斥我左邊用手機拍照的小伙子,虛驚一場。

又坐上游覽車,駛向我心中神秘的地方。

慢慢地、慢慢地,看見了莫高窟的模樣,雖然曾很多次在電視里見過她的驚鴻一瞥,但是今天,當她如此真實地矗立在我面前的時候,我還是被感動了。寧靜的藍色天空下,連綿的礫巖山上鑲嵌著一扇扇通往般若的門,古老而神秘;長長的棧道,連接著佛家與塵世,每踏上一級木臺階,都像是對塵世的一步超脫,對佛與般若的一步親近;深紅色的九層樓在陽光的照耀下,為大漠單調荒涼的色調點綴上了一筆莊嚴明朗的中國紅。

為了保護文物,很多洞窟已經不讓參觀。縱然如此,敦煌莫高窟的壁畫正以驚人的速度遭到破壞,壁畫風化、氧化、腐蝕、脫落,再加上人為破壞,很多壁畫字跡變淡甚至無法辨認。若干年后,這些壁畫會不會只存在于影視作品和人們的記憶中?

世人都知敦煌的壁畫舉世無雙,卻鮮有人知曉這里有一個藏經洞,曾經隱藏著浩如煙海的經卷,悄悄沉睡了千年。若不是王道士那次偶然的打掃清除淤沙,這個隱藏于壁畫后面的小小石室,還要繼續被塵封的歷史。

一個偶然的機會,一個轟動世界的洞門被打開,這毫不起眼卻隱藏了千年的石室,竟然藏置了后來震驚中外學術界的50000卷經卷、遺書,從此后,無數才華橫溢的學者將為了這個洞耗盡畢生心血;中國歷史的榮耀、屈辱和神秘,都隨著這個洞門開開合合;此后,歐美的學者、漢學家、考古家、冒險家,不遠萬里、風餐露宿,冒著葬身沙漠的危險朝敦煌趕來,只為藏經洞中那些神秘的經書。沒有關卡、沒有手續,西方列強的文化強盜打著考古的幌子,偽裝成唐僧的崇拜者,只需要給王道士一筆微不足道的錢財,就可以將一批批價值連城、堪稱國寶的絹畫、麻布畫、木版畫、經文以及各種文字的手寫本甚至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壁畫,堂而皇之地運出中國。

很多人都好恨,恨自己沒有早生一個世紀,去保護敦煌莫高窟的一切。

所以,王道士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敦煌莫高窟的罪人。

可是,他只是一個因逃荒謀生而做了道士的普通中國人,在江河日下的晚清政府時期,他個人基本沒有保護敦煌莫高窟的能力。

敦煌莫高窟始建于十六國的前秦時期,歷經十六國、北朝、隋、唐、五代、西夏、元、等歷代的興建,在元代以后已很鮮為人知,幾百年里基本保存了原貌。但自從藏經洞被發現后,隨即吸引來許多西方的考古學家和探險者,莫高窟才又被重視起來。王道士曾兩次上書敦煌縣令,要求保護藏經洞經卷,未果;后又風餐露宿,單槍匹馬,冒著狼吃匪搶的危險,行程800多里,找時任安肅兵備道的道臺廷棟,要求政府援助保護經卷,又未果。

諷刺的是,王道士發現藏經洞的時間是光緒26(1900)年,1907年斯坦因第一次來到莫高窟,在這之前王道士曾多次逐級上書,要求政府重視藏經洞經卷,都石沉大海;1908年法國漢學家伯希和來到了莫高窟,他在洞中揀選了三星期,最終以600兩銀兩為代價,獲取了1萬多件堪稱精華的敦煌文書;1909年,伯希和在北京向一些學者出示了幾本敦煌珍本,這立即引起學界的注意。在我國有志之士的再三敦促下,1910年清政府才下令將剩余部分的文物運往北京,妥為保管。但據考證,這批運往北京的經卷沒裝木箱,只用席子亂捆,沿途官員伸手進去就取走一把,在哪兒歇腳又得留下幾捆,結果,到京城時已零零落落,不成樣子。于是,1900年發現的五萬多件藏經洞文獻,最終只剩下了8757件入藏京師圖書館,現均存于中國國家圖書館,這是中國文化史上的空前浩劫。

偌大的中國,竟然保護不了幾卷經文?晚清政府雖然腐敗無能,可是其奢侈的排場不至于承擔不了敦煌經卷的的運費。我們總是對自己的寶藏視而不見棄之如團扇,直到別人千里迢迢趕來,拿回去視若珍寶,我們才恍然大悟,然后只有無奈。

敦煌是一個迷,莫高窟是一個謎,藏經洞是一個迷。

這里有中國最燦爛的文明史詩,有般若智慧,有飛天壁畫,有見證中國幾千年歷史的風沙和文字。

那些樂此不疲來到敦煌開鑿石窟、繪制壁畫的人,都懷著怎樣的心情?

是誰,因為什么,而將這么多的經卷藏于這小小的石室中,然后輕輕地關上了洞門,緩緩地抹上了泥土,再仔細地繪上了壁畫?

當一切完成之后,他一定對著完美無瑕天衣無縫的壁畫凝視了很久,他是難過?不舍?還是嘴角微微一笑?他是要將石室里的一切永遠封存起來,還是等待有緣人的到來重新開啟這個偉大的寶藏?

堂堂的佛教圣地,為何會讓一個道士來守護?他是那個有緣人嗎?

大漠的落日下,那吹蕭的人是誰?

荒涼的古堡中,誰在反彈著琵琶?

煙花煙花漫天飛,你為誰嫵媚?

流沙流沙漫天飛,誰為你憔悴?

一切,都是迷,難解的千古之謎。

世間的因緣際遇深不可測,所有情與無情,愛與恨,羈羈絆絆,錯過與重逢,失去與得到,就像敦煌莫高窟的謎一樣,必有答案,也必有因緣。


作者:簡娟,中南大學法學碩士,唯讀書和旅行不可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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