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七年，正月初八>
“爺爺，我去要飯了。”
“去死吧！叛徒！混蛋！……”
“爺爺！你可別亂跑啊！天黑前我就回來，說不定還能撿著新衣服呢。”聶云望著瘋癡的爺爺正用棍子沒命的敲一堆柴火，心里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強調了一遍，“新衣服！爺爺！我給你帶新衣服回來。”
“新——新衣服？”爺爺身子晃了晃，向后一仰，癱坐了下來，嘴里不住的重復著“新衣服”三個似乎有魔力的字。
見爺爺安靜下來，聶云抱起一個邊緣滿是缺口的瓦罐，高興地走出了三清老爺孤零零的小廟。
剛出門，凌冽的寒風卷起地上細碎的冰沙一下撲到了臉上。聶云縮了縮脖子，踏著厚厚的積雪，一路上東張西望，不放過每一個凸起物，努力尋找著除夕夜前人們丟棄的舊衣服。就這樣，聶云一步三回頭地來到了他平時要飯的長安街。
西方的天空仍舊掛著幾顆明亮的星星，太陽像一個羞澀的新娘，紅蓋頭下只微微露著潔白的下巴，遲遲不肯將那可愛的容貌向人展示。長安街上除了和自己一樣早起的幾個乞丐之外空無一人。聶云在一家包子鋪的門前選好一個位置，把瓦罐扣在又厚又干凈的積雪上，坐了上去。
很快，太陽便把金黃的秀發緩緩鋪散在了白茫茫的大地上，最后的孤星也隱去了它的輝光。羽毛如抽象畫般的雄雞躍上一顆歪脖子樹的樹干，伸了伸那顆令它自豪的火紅色頭顱。
“啪！……啪！啪！……”
兩個頑童呲著還在退牙的嘴，每向那公雞扔一顆鞭炮便咯咯笑個不停。剛才還耀武揚威神氣十足的公雞，一遇到鞭炮馬上就慫了，撲閃著亂了章法的翅膀在樹枝間上躥下跳，連打名都顧不上了。而公雞蹬飛的大片的雪花呼啦啦地落下來，歪打正著的又灌進了兩個頑童的脖子，不過這不但沒有趕走他們，反而讓他們變本加厲，一時間歪脖樹上鞭炮齊鳴，炮火連天。
聶云看著看著也跟著笑了起來，他很想和他們一塊玩，但聶云沒有鞭炮，而且今天是大年初八——開業的日子，聶云要趁著這個喜慶的日子多討下些飯。
“叮鈴鈴……叮鈴鈴……”遠處傳來了一串串清脆的銅鈴聲，貨郎趕著驢車唱起了熟悉的歌謠：
“南來的，北往的，正月初八還賴床的……”
隨著那抑揚頓挫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聶云明白，這一天的工作又要開始了。
崔不平抹了一把鼻涕，頭頂那三個古樸的大字——“長安街”，著實讓他有些興奮。
他四歲上山跟隨棋圣學棋，山里的桃子已經吃了十六回，比當年齊天大圣還多九回。如今學成歸來也算衣錦還鄉了。雖然沒有中狀元那么興奮，但是對于崔不平來說這意味著他輝煌的人生就要開始了，他怎能不興奮？
當年只有四歲的崔不平親眼目睹了棋圣以一敵八，與棋壇八大金剛大戰七天七夜勝利后，露出了那意猶未盡的笑容。那一天，他暗暗的發下了誓言，立志成為下一個棋圣。
想著想著，崔不平又有些小激動了，望著繁華的長安街，總覺得自己要做點什么。
“臭小子，滾遠點！老子的地盤你也敢搶。”一個滿臉惡相的乞丐一巴掌把一個小乞丐扇到了一邊，小乞丐慌忙的從地上爬起，一邊撿散落的幾個包子一邊躲避著緊接而來的拳打腳踢，連滾帶爬的逃到了一顆歪脖樹下。
這個世道居然連乞丐間的競爭都如此激烈！崔不平嘆了口氣，繼續向街里走去。雖然他一早就下山來了，但山路崎嶇，路上耽擱了不少時間，十幾里的長安街早已被大大小小的攤子占滿了。正愁著沒處擺棋盤，崔不平忽然想起了之前的歪脖樹，感覺自己真是南轅北轍，剛才把那個小乞丐直接轟走自己再在下面擺個棋盤不就完了嗎。都怪那個小乞丐，害得自己白轉了一遭兒。
把原因歸結在小乞丐上后，崔不平來到歪脖樹下沒好氣的一腳踢開小乞丐，擺起了自己的棋盤。
聶云死死地抱著瓦罐，蹲在一邊看著那個無緣無故踢自己的人，兩雙烏黑的眼睛里迸射著憤怒的火焰。那人在在樹枝上掛了一條橫幅，這讓他有點好奇，但他不識字，不知道寫的啥意思，再加上擺在那人前面的棋盤，更是不知道他想干嘛。
“弘揚傳統文化，領略棋道魅力，感悟人生真意，都過來瞧瞧了，下一個棋圣就是你！”崔不平大聲招呼了一遍又一遍，吸引了不少目光，而且所有的目光都驚人的相似——跟看傻子一樣。
聶云在一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里想著：“真是惡有惡報”
喊了半天，崔不平累的滿頭大汗，決定改變策略。
“三文錢一局，若贏了我，給你三十文！”沒等他重復第二遍，一大群看熱鬧的就圍了過來。還是錢管用啊！崔不平扯下弘揚傳統文化的橫幅，寫上新的廣告紅紅火火的開業了。
聶云也跟著看熱鬧，話說這崔不平還真有兩下子，開始的幾個公子哥看他年紀和自己相仿，心里不服便和他下了幾局，每次都是開始的時候公子哥占上風，到了后面便被殺的全軍覆沒。緊接著，街上的幾個老怪級的棋手也加入了進來，崔不平總是看著慌慌張張，然而又總是能在千鈞一發間翻盤。輸掉的人老以為是自己大意，不只為了那幾文錢，更是要證明自己，便一盤一盤的跟他下。然而在一旁的聶云卻早就看出了崔不平的手段，這些人跟他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不論下多少盤崔不平也不會輸，而那一切吃力的表現只是他的表演罷了。
漸漸地，周圍的人終于意識到了崔不平的可怕，不再有人上去跟他下了。崔不平一只手抱著鼓鼓囊囊錢袋，仍舊不滿足，這離著他光宗耀祖還差得遠呢。接著便提高了賠率，從三十文一下蹦到了三百文。
眾人再次熱血沸騰，然而結局不會變。下了沒幾局又冷場了。
崔不平感覺自己差不多可以收手了，便收拾起家當考慮著去哪個客棧吃飯。就在這時，一直在一旁沉默的小乞丐坐上了對面的座位。
“臭小子，一邊玩去，今天大爺心情好不和你計較了，快滾吧，別耽誤我收攤。”
“我跟你下。”聶云說完，黑乎乎的小手里丟出了三個銅錢。
“下什么下，你數得過棋盤的格數來嗎？滾一邊去，看你可憐，老子不和你計較。”崔不平說著，也丟出了三文錢，“這是剛才占你地方的錢，快走吧！”
“嘿嘿，那我就收下了，不過你還是和我下一盤吧！”
剛要散開的觀眾，見這個贏掉自己錢的人被一個小乞丐纏上，紛紛上前煽風點火，也算報一箭之仇。
“跟他下，乞丐怎么了？”
“對對，乞丐怎么了，正所謂英雄不問出身嗎。”
“跟他下，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不是要弘揚傳統文化嗎？你倒是教教這些后輩啊。”
“小乞丐你別怕，有我們幫你撐著，萬一贏了，他不敢賴賬。”
“下！下！下！……”
崔不平被逼的無話，鐵青著臉坐了下來，心想：“好心勸你你不聽，算你活該！”
聶云只是呲著牙嘿嘿傻笑，有模有樣的跟他下了起來。
第一局，兩刻鐘，聶云勝。
崔不平因自己的大意氣的咬牙切齒。眾人歡呼雀躍。
第二局，半柱香，聶云勝。
崔不平臉色通紅。眾人歡呼雀躍。
第三局，半柱香，聶云勝。
崔不平冷汗直冒。眾人驚嘆不已。
第四局，半柱香，聶云勝。
崔不平心如死灰。眾人竊竊私語。
第五局，半柱香，聶云勝。
……
第十局，半柱香，聶云勝。
崔不平已經無力拿起棋子，望著面前嘿嘿傻笑的小乞丐，他居然有了種莫名的恐懼感。
“前輩，快下啊，該你了。”
“啊？啊啊，好好，該我了。”
“前輩，你別老看我啊，快下啊。”
“我下，我下。”
“前輩，你又輸了呢。”
“給你，這是錢。哎呀？對不起啊，錢不夠了，要不，先欠著吧！”
“好吧，下次再找你玩。”
聶云抱著一袋鼓鼓囊囊的錢袋，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走向了遠方。
意識稍微恢復點的崔不平望著遠去的少年，忽然沖了過去。
“敢問英雄師從何人？”
“我爺爺教我的。”
“那你爺爺還收徒嗎？”
聶云停住腳步，崔不平也停下，聶云不說話，崔不平也不說話，聶云走了，崔不平卻呆立在了原地。
——————
遠處，張天師擼了擼胡子，露出了一抹神秘的笑容。
（未完待續）
————————————————————————————————————————
ps：嘿嘿，改了改名字，另外，正題終于要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