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黑暗中獨自行走,滂沱大雨之中,只我一人做困獸之斗。
所有的光源都集中在下議院——一片慷慨激昂,上議院一片沉默,眾位議員神色晦暗不明,這界限如此之分明,與后續的一切都相互呼應——高高在上的他們會獲益,他們躲在鄉間的安全屋內,還能裝作一切沒發生過,而民眾卻哪怕是戰至街角,絕不,絕不,絕不投降。
上位的是誰?都在推拒這一職位,這一最為糾結、困苦的職位只有那個雷厲風行,氣勢驚人——下至剛與他見面的打字員上到國王都害怕的老頭子當任了。
他在議會發表演講,終于有一束光打向了上議院,然而那束光只籠罩了他一人——他一直只有自己一個人。
他上任了,然而國王不看好他,自己黨派的同事一開始就想著讓他下臺,爭取外交支持,卻換來一個嗤笑:他是幻想狂。他即使再被眾人不看好,十年間,卻一直敢和民眾說實話,然而在這一次的電臺講話,紅色的燈光遍布了整個房間,亦如他的內心——暗沉,忐忑。他說了假話。
四周死一般的寂靜與黑暗,只有他一人坐在電梯里,只有他身邊有光,然而這光在這片黑暗中不值一提,時刻都會被吞沒,他就如一只微弱的螢火,下一秒就要被這深淵吞沒。
確實,這氣勢驚人的老頭子在這潑天一般的責任下軟弱了,他退縮了,他退縮了。
沉重的心理負擔,沉重的責任死死的壓在他的身上,他行走的不像在接任時那樣迅捷了,他的步伐遲緩了下來,他的思路,他的嘴巴都遲緩了下來。
我應該這么做嗎?
是的,沒有人支持我。
可是,如果和談,屠夫已經把刀架到了你的脖子上,你還在祈禱他仁慈。
你該這么做,我們三十萬軍隊瀕臨滅頂之災。
他一遍又一遍的思考著,正如打字員打出的電報,全是零碎的。
忽然他看到了希特勒的報導,所有的糾結在那一瞬間全部都被拋之腦后,去他媽的下流的油漆匠!!!!
所有的軟弱退縮在那一刻被狠狠的踢到了角落,卻看到了打字員哥哥的照片。
如果我投降,他們還有命在。
女孩含淚的眼睛,凝望著他,明明沒有滑落,卻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心里,所有的堅持被那滴淚輕飄飄的打碎。
那一刻,他呆呆的靜坐在漆黑一片的老房子里,他不再是那個叱詫風云的丘吉爾了,他是只是一個一無所有,孤獨前行的叫溫斯頓的老頭子罷了。
房間突然亮了起來。
妻子安撫了他,將國王引至他的身邊。
他不再像接任時那般和國王一個在屋內強裝鎮定,一個在屋外氣勢全開了。
那時國王高高在上,卻害怕他,嫌棄她。
那時他雖必須躬身示弱,卻也只是示弱。
他突然不再是一個人了。
國王坐在他的身邊,兩個人第一次并肩而坐。
他突然有了勇氣。
剛剛還一片黑暗的房間突然之間就亮了。
數不清的小船在海面上飄搖,他坐在車內,看著民眾行走在風雨中。
風雨欲來。
他不是不慌亂的,不然不會落下了女兒送的火柴盒。
然而當他看到小孩子戴著希特勒的面具在嬉鬧,他突然有了一些勇氣。
在接任那天他就說過,他沒有做過地鐵。
亦如從來沒有人在這風雨飄搖的日子里,接任過這一位置。
在地鐵上,他風趣幽默,平易近人。
我是否有責任去考慮是否對德和談?如果我說假如,敵軍現在就出現在街區,我們應該考慮和談?
從來只是孤軍奮斗只憑一身孤膽勇往直前的他那一刻他感受到了被支持、被需要的感覺。前一天還遲緩、如負千鈞的他突然松快了許多。
在跟下議院進行會談的時候,光縈繞在整個房間。
就像他。
就像他們。
就像他們和他們。
是的,即使要下臺,那么在座進行和談的所有人,都應該下臺。
這一次他不再是以往怒火攻心的離場,而是無所畏懼的甚至說,坦然自若的離開了。
在議會上,他面朝著那束光,展開了最終講演。
他不是不緊張的。
最終,那束光,還是籠罩了上議院,不,應該說是整個議院。
從前,只他一人獨自在黑暗中行走,發著微弱的光亮,做困獸之斗。
如今,他負光而行,他就是光。